“走个屁!今天不把他弄死我他|妈的就不姓彭!”
彭禾朝地吐出一口血沫,旋风般卷身而上,那保镖没有武器,张着一口野兽獠牙见谁就咬,裴泽近身上前,将差点被咬到的彭禾挡开,因为失血过多动作远不如平常,但表情一如既往,声音也听不出情绪起伏:“一起走。”
周安扭头朝他吼道:“一起送死吗!”
裴泽绷紧了下颚没有开口,却替他接下了大部分攻击,周安抽出手来,猛地自背后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战斗范围,声嘶力竭喊道:
“走啊——!你不是要护着他吗?!”
“……”
要护着谁不言而喻,裴泽无法判断周安最后这一句话里责怪的是没能保护好队伍的他,还是不肯交出抗体的谢从心。
保护谢从心是任务,但周安是队员,保护队员亦是他作为队长的责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就算百分之百会感染,至少也要把他从这里带出去——
“我感染了!”周安额头上青筋爆现,咆哮道,“裴泽,我不想跟章哥一样啊!”
裴泽和彭禾动作都是一滞。
——章鹤鸣,他们另外一名队友,周安之前的副队长,与裴泽同期毕业分入三队,一起出生入死八年,末世爆发第五天,在川省边境自然感染,失去理智后被裴泽一颗子弹穿破了太阳穴。
后来他们急着去接谢从心,连尸体都没能来得及为他掩埋。
周安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从内袋里摸出了一枚手|雷,半侧过脸无奈笑了一下:“别让我死在你们手上。”
第44章 永别
那之后的混乱没有人说得清。
程殷商是如何护着谢从心穿越无数丧尸, 裴泽又是如何将不断挣扎的彭禾强塞进车里,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赵蒙哭喊着求他们带上他。
保镖想要追击他们, 周安的攻势凶狠而不要命,成功将他缠住,上驾驶座之前, 裴泽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们可以对敌人残忍,但面对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哪怕对方变成了丧尸,拔刀相向也无疑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周安不想折磨自己,也不想折磨他们, 他可以理解, 如果是他,也会作出跟周安一样的决定。
车内彭禾咬紧牙关落下的眼泪,程殷商轻声的哽咽, 谢从心靠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面无表情看着窗外漫天飘散的橙红火星。
跌跌撞撞的离别缓慢如同一场悲怆又无奈的电影,周安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与保镖一起,化为车后镜里手|雷爆炸冲天而起的火光。
天光彻底亮起之前, 他们终于突破重重包围,驶出了邓|州市区。
这逃亡一般的路程, 不过短短二十公里,吉普的轮胎下不知碾过了多少尸骨,而裴泽的血也染红了整个驾驶座, 彭禾抹掉眼泪要跟他换,被他两个字拒绝。
直到驶过郊区,周围再无丧尸,裴泽将车停在了高速207的巨大指示牌下。
彭禾和程殷商立刻将他从驾驶座里扶出来,此时黎明终于来临,地平线上升起的旭日毫无暖意,遍撒苍夷大地。
吉普壳上都是血肉,跟重新涂了一遍漆一样,很多地方都变了形,车后座的两扇玻璃也碎了,这辆陪伴他们三年的座驾已经是强弩之末,也即将寿终正寝。
程殷商怀里抱着医药箱,随裴泽走远了两步,陪他处理伤口。
邓衡的匕首竖着插|入肌肉,伤口有近五公分深,位置在脾脏下方,万幸避开了要害,血流了不少,裴泽撕开粘在伤口上的衣服,嘶啦的声音一听就很痛,他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取出血凝酶要给自己注射。
“这样不行,”谢从心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蹲在他们面前,“我来吧。”
他去取医药箱里的橡胶手套,彭禾如同一只护崽的老母鸡般挡在裴泽面前:“你干什么?”
“给他止血,”谢从心垂着眼睑套上手套,淡淡道,“躺下。”
他对人体的了解不逊于任何一名外科医生,彭禾却死死瞪着他:“滚!别碰队长!”
没有给周安抗体,会被怨恨他早有预料,谢从心抬起眼皮:“你想他也死吗?”
“你他|妈才会死!”彭禾破口大骂,口水喷了谢从心一脸,“如果不是你!周哥怎么会死?!”
“……”
谢从心用手臂擦了把脸,唇边讽刺一笑,反问道:“周副队为任务殉职,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你不给他抗体!周哥怎么会死?!”彭禾被他这一笑彻底激怒,咆哮着抡起袖子就想给他一拳,却冷不丁被身后的裴泽按住了手臂。
“彭禾。”
“……”
裴泽很少叫他的全名,彭禾的手僵在空中。
裴泽将他的拳头按下,因为用力,伤口处血又涌了一些出来。
“帮我拿支烟。”片刻后裴泽道。
“……”制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彭禾含泪咬牙,起身走了。
“躺平。”谢从心没有理会他们,顾自带好了橡胶手套,用酒精在指尖上消毒。
裴泽依言躺下。
谢从心取出医用剪刀,沿伤口将衣服剪开,一只手顺着裴泽的肌肉纹理准确找到心端动脉点,以掌根压住,另一只手拆开注射器,取出血凝酶,单手抵着完成抽|取,在静脉和伤口附近的肌肉里各注射了1ku。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程殷商怕打扰他不敢开口,直到按压大约五分钟后,谢从心缓缓松开手,伤口的血流明显减少,程殷商终于松了一口气。
以酒精消毒后,创面封固剂平整贴于伤口上,谢从心道:“找个医院或者诊所,进行缝合。”
程殷商点头道:“好……”
“我我我!我晓得哪里有医越!”一直躲在车后座的赵蒙这时窜了出来,大概是怕他们把他扔下,表情慌张不已。
彭禾正好拿了烟下车,赵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成功吸引了仇恨值,他不能对谢从心怎么样,对赵蒙却不用客气,当即扔了烟,一拳对着他的眼睛砸了过去——
“啊!”赵蒙被打倒在地,捂着眼球哀嚎道,“否……否要打我……”
“我去你|妈的!”彭禾又一脚踹在他腰上,赵蒙发出惨叫痛呼,彭禾喘着粗气扯起他的衣领,一拳落在他右眼上,负面情绪倾泻而出,“你们害死了周哥,我打死你个狗|日的!”
赵蒙哭嚎中的普通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彭禾打了几拳,还没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鼻涕挂在唇上,又哭又怒,像个傻子。
程殷商起先没有拦他,但见彭禾这样的表情,顿时也哽咽了:“别打了彭彭,没用了……”
——就算把赵蒙打死了又能怎么样?周安已经回不来了。
话未尽意以达,彭禾手臂高举在半空,几秒后无力落下。
“周哥……”他念出这个名字,浑身颤抖,最后失魂落魄地扔掉赵蒙,仰面倒在冰冷的沥青路上,被渐渐亮起的天光刺痛了眼睛,抬起手臂挡住,“周哥……”
眼泪顺着脸颊落进沥青路面,彭禾失声恸哭。
谢从心捡起掉落在他身旁的烟盒,摸出一支咬在唇间,没点,将剩下的打火机和烟盒都扔给裴泽。
随后他绕过去,开了后备箱,翻出一件干净的短袖上衣,脱掉了身上的破烂。
裴泽点上一支烟,目光看向他。
谢从心的身上也全都是伤,是翻车的时候撞的,没怎么见血,削瘦的腰侧、后背、胸前都是淤青,在偏白的皮肤上非常明显。
显然这样的伤口也很痛,但他一声未吭。
他换好衣服,套上一件不知是谁的防风外套,拉链拉到最顶,路过在地上打滚的赵蒙时,冷冷道:“太吵了,闭嘴。”
赵蒙立刻捂住了嘴巴,改为小声啜泣,谢从心抬头对上裴泽的目光,道:“再往前走一点,这里还不安全。”
裴泽点了一下头,没有立即起身,谢从心也不再多言,坐进后座,关上了破破烂烂的车门。
他们需要一点时间,谢从心可以理解,因为他自己也是。
心里无数的情绪,都需要安静的环境,需要足够的时间来缓解。
两支烟后,彭禾的哭声渐熄,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谁都没有说话,这短暂的带着一点仪式感的十分钟,是他们对周安的道别。
——无论他已经死了,还是变成了丧尸,这就是永别了。
而他们的任务和人生都还将继续,送谢从心回京,等待抗体成功研发末世终结,或是人类败于天灾从地球上灭绝,无论哪种结果,终有一天会迎来答案。
最后裴泽按灭烟头站起来,外套搭在身上,“走吧。”
程殷商指着仍在小声哭痛的赵蒙,问:“他怎么办?”
裴泽冷冷看了一眼,说:“带上。”
第45章 缝合
吉普在彻底报废前载着他们抵达了十公里外的夏集镇。
镇不大, 是铁路站点之一, 沿着铁路线再向前三百公里就是郑|州。
裴泽在突围中选择的方向, 并没有偏离他们既定的线路。
住民可能都逃难去了,镇上风卷黄沙,不见半个人影, 路面还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