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禾应了一声,将枪抛给他,同时手臂勾着一名丧尸的脖子猛地后折掰断颈骨掩护,程殷商退回谢从心身旁,周安两把冲锋枪开启连射模式,扳机不松,连串扫射打空两个弹匣,六十发子弹将缠在钢架上的丧尸一一打了个对穿。
然而被感染者的生命力顽强,唯有心脏和脑部是要害,子弹打入的位置不足以精准致命,仍有不少丧尸还在向上攀爬,而那些尸体卡在钢架之间,伸缩杆无法动弹,升降机卡在半空上下不得,周安喝道:“殷商!跳下来!”
程殷商对他点头,问谢从心:“谢院士,能跳吗?”
三米,一层楼的高度,对于受过训练的他们来说不是问题,但对于谢从心,肌肉没有足够的力度,姿势不对的话很容易受伤,轻则肌腱受损,重则骨折骨裂。
谢从心微眯着眼,反应不知为何似是有些迟缓,迟了半拍,才点了点头,“跳。”
不跳是不可能的,已经有丧尸的脑袋出现在护栏外,眼看就要爬上来,升降机承受不住数十人的重量,左右晃动,摇摇欲坠,程殷商开枪击退露了半个身体的丧尸,清出一方空隙,“谢院士先跳!”
谢从心上前,三米并不算很高,他有足够的生理知识,弓腿,前脚掌落地,分散重量,保护脚踝关节……说来容易。
他踩在护栏上,于视野中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底下简直一片丧尸汪洋,乌泱泱看去数量怕是上千,比方才左岸中多了几倍不止。谢从心扫了一眼,军人的比例明显有所增加,发电厂内的病毒狂潮很有可能就是从这里爆发的。
不得不跳,却也迟疑,他从来不愿意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而这一跳下去50%以上几率会受伤,因此短暂几秒内脑中飞速掠过许多想法,却没有一种适用于当下情况。
“跳啊!”底下周安催促道。
程殷商那一侧的丧尸已经爬上升降梯,回头一看见谢从心还在原地,忙道:“谢院士快跳!”
谢从心微吸了一口气。
他不畏惧诸多狰狞丧尸,却对这三米坠落有所迟疑,一旦受伤就会成为整个队伍的拖累,而裴泽等人不可能放弃他,他们五个人会很难走出这里……
他有轻微的恐高症。
然而前后无路,只能拼那不到半成的成功率,谢从心一只脚已经迈出护栏,正要闭眼,却忽然瞥见裴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视野中央,利落解决掉周遭丧尸后抬头,张开手臂,嘴唇微动:跳。
他只需要不到三秒就能计算出以他的体重从这个高度坠落会对裴泽造成多大的冲击力,但此刻连这三秒也来不及多等,他只能选择相信裴泽能接住他,谢从心翻身而下——
根本来不及控制肌肉调整动作,他闭着眼,因为时间太过短暂,也没来得及感受什么耳畔风声,上一秒他还在三米高台之上,下一秒他已经被一双手臂稳稳托住!
中间毫无过渡,快得像幻灯片的生硬切换,裴泽以托举的姿势扶着他的腰和膝盖,手臂上肌肉紧绷出清晰的形状。
谢从心睁开眼,眼前裴泽耳后略有些长了的短发,鼻尖依旧是腐烂的腥臭气息,却因为贴近皮肤,而多了一点属于活人的味道,使他陡然从那坠落的晕眩和身体碰撞的疼痛中清醒过来。
“多谢。”他气息有些喘,手肘还抵在裴泽肩上,低声说了这一句。
裴泽略一点头,将他放下,“走。”
第28章 取舍
Error1003。
谢从心已经在右岸第一台水轮机前站了二十分钟, 无论重启多少次, 数控屏上依旧是这一行提示。
“还能不能行了?”彭禾一脚踹飞一名丧尸, 又被后头扑上来的两人围了个囫囵,回头见谢从心原地站得雕像一般,不由急道, “不行就换一台啊!”
他们的子弹不多,用完了就只能全靠肉搏,不抓紧时间的话待会体力只怕坚持不住。程殷商不擅近战,便一直守在谢从心身旁,见他凝眉像是在思考, 不敢太催他, 只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而且是非常大的问题,大到不得不停下发电站内三十二台机器, 截断江水进行修复。
谢从心清除残留的指令, 语气冰冷,“下一台。”
程殷商忙护着他往下一台机器走,然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而且总是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台水轮机依旧是Error1003。
“还是不行吗?”程殷商看不懂这些, “下一台?”
“没用了,”谢从心微叹了一口气, “去地下。”
“啊?”程殷商一愣,看向后头十台还未启动的机器,“不试了吗?”
“不试, 走。”
谢从心干脆非常,也不管后面的人跟没跟上拔腿就走。程殷商不得不收枪,怕他受伤,抽了军刀护在他身旁,对那头正跟丧尸打得难舍难分的彭禾喊道:“彭彭!来开路!”
“来了!”多年并肩作战使他们默契无比,彭禾一个反身蹿回他们跟前,从马甲胸前的内袋里抽出两根吸管长度的漆铜雷|管,“往哪儿走啊?”
只有谢从心一个人认路,好在他方向感极佳,整个发电站的构造如同立体成像一般投影在大脑里。
坝体一共三层,他们处于顶上,地下一层是剩下六台水轮机和顶上二十六台的管道,最底层是水流通行层,滤网系统所在,升降梯可达,但太过危险,刚才的情况如果再发生一次,裴泽未必还能再接住他。
谢从心指了一个方向,“从楼梯走。”
“妥!”彭禾高声喊道,“队长!周哥!”
裴泽和周安耳朵都非常灵,早已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裴泽离得近,闪身回了他们身旁,环住谢从心的肩膀将他向后一带,与程殷商一起绕至水轮机背后。
周安也从另一侧闪了进来,四人后背贴着橙黄色的水轮机管道外墙,裴泽道:“捂耳。”
程殷商和周安自不必说,早已习惯这样的声音,他是在提醒谢从心,然而周遭一片混乱,谢从心没有听清,低着头蹙着眉表情凝重。
他正在取舍是否要下最底层检查滤网系统,去了未必能解决问题,不去就只能放弃右岸这十二台水轮机,如果地下一层那六台也无法启动,就只能返回中央泄闸室,具体泄洪量无法把控,那么开启一到两个闸口做应急是否可行……
外头彭禾已经拔了安全栓,将那两根雷|管朝着丧尸群中央笔直抛去,口中大喊:“走你!”
他钻入数控机床的操作台后躲避,裴泽迅速抬手,替谢从心捂住了耳朵。
谢从心回过神来,抬头与裴泽漆黑瞳孔对上,视线聚焦,与此同时外头两声巨响,轰轰烈烈震耳欲聋,仿佛当头炸了两簇浑圆灿烂的烟花。
雷|管威力相较手|雷不算很大,但足以炸飞血肉之躯,一时间血肉四溅,螺旋飞散落在地上墙上。
谢从心彻底回过神来,哪怕是隔着裴泽的手,那巨大的爆破声响依旧震得他耳膜轰鸣,冲击气流扫过,身体里仿佛被塞进了一台正在启动的发动机,从五脏到六腑都嗡嗡响个不停。
丧尸们听力更加灵敏,也被这声音炸得懵了,裴泽探头,开枪点射掉几名挡在路上的丧尸,再次低头看向谢从心:“能走吗?”
他也察觉到了谢从心的状态不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走神,反应也比平时迟缓,这不像他——
谢从心强忍着血管中的灼烧感,缓缓点了点头,“走。”
他们两人走在前面,其他人跟在后方,地上躺满了破碎的尸体,既要躲避周围随处可能袭来的攻击,又要尽力避开尸体,以免脚下有漏网之鱼突袭,前行非常艰难,但大部分丧尸还没有从雷|管爆|炸的声音中回神,包围圈不算密集,好歹缓慢向前推进着。
裴泽护着谢从心朝楼梯间前进,凭一柄军刀破开汹涌而至的丧尸之流,手起刀落间没有半点犹豫,哪怕是被血溅了一脸也不曾闪避。
幸而他们与应急楼梯间离得不远,千军万马中五人踩着一地尸体,撤退进入楼梯间内。
身后丧尸大军全都朝着狭窄的楼梯间涌来,裴泽与周安一人一边顶着防火门,彭禾砸碎了楼道消防橱玻璃,抽出鲜红的灭火器拔了栓头,对着门缝一顿狂喷,外头登时人仰马翻,裴泽与周安一齐用力,终于将防火门成功合上。
程殷商锁上门闩,众人不敢停顿,立刻下楼。
楼梯上通坝顶,下至底层,一层楼有三四十米,长得仿佛走不完一样。一口气走了近十米深度才停下,彭禾一把摊在地上,大口喘气如同一条死鱼:“卧槽,累死我了。”
即使是他们,也从来没有一次性面对过如此庞大数量的敌人,周安靠在楼梯扶手上平缓了一会呼吸,问:“有没有人受伤?”
程殷商摇头,彭禾比了个ok的手势,裴泽看向扶着墙喘息的谢从心,谢从心抬起头来,一张脸在楼梯间昏暗的灯光下惨白一片。
“没有。”他嘴唇微动了动。
周安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对,上前想要给他检查,“谢院士怎么了?”
谢从心躲开他的手,“没事,让我休息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