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员也是个戏多的,结合方才所见,迟疑道:“您这是……在躲谢同学?”
谢从心点了点头。
研究员不免好奇:“那您怎么还让他做您助手?”
谢从心无奈一笑,颇有些不可言说的味道,“人在屋檐下啊。”
研究员恍然大悟,瞬间脑补出了一万字年轻院士强权之下被迫屈服的爱恨情仇故事,看着谢从心的目光里也带了一丝怜悯,“哎……您这也是不容易。”
说罢下车,谢从心又摇下车窗,“车别熄火,我手机在充电。”
研究员瞥了一眼,见他手机正插在后座插座上,便把钥匙递给谢从心,“那钥匙您拿着吧,我一个小时后再回来,您安心休息一会。”
说完走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停车场转角,谢从心脸上的表情倾然褪去。
他确实有些疲惫,却不是因为应付谢一鸣。
要做的事情太多,而他孤立无援,所有事情都不得不亲力为之,难免力有不足。又坐了一会,看完关于病毒毒株预测的最后一行描述,他合上电脑屏幕,开门下车,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有条不紊地按下发动键。
第一下没有成功,车子嗡嗡了两声,界面盘是亮了,但发动机没有启动。
他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驾照,也从来没有开过车,但普通人都能学会的事情没道理他做不好,谢从心冷静熄火,第二次尝试踩住刹车,再重新按下,车终于发动。
换挡,踩油门,打方向盘,差点撞上柱子,最后以二十码的速度,成功驶出了奥体地下停车库。
深夜已过,天渐渐亮了。
重城边缘,103省道入口,裴泽靠在吉普车边,手里夹着支烟,刚刚点上。
旁边是同样叼着烟的周安,两人脚下烟头落了一地。
彭禾趴在驾驶室车窗上,哈欠连天,“真的会来吗?”
裴泽未答,目光始终落在群山环抱的天际之处。
会不会来,他并没有把握,但直觉告诉他,再等一等。
忽而坐在车顶上拿着望远镜的程殷商道了一声:“来了!”
话音刚落,一点微小出现在大路尽头,缓缓驶近,五百米,两百米,三十米,是一辆银灰色的奔驰。
最终停在距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已经可以看清驾驶员的身影。
彭禾探出头来,不可思议道:“还真来了啊!”
谢从心在众人的目光中下车,手里提着个黑色的电脑包,与裴泽视线对上,便微微一笑,“各位,这么早?”
“久等了”这种话他是不会说的,谢从心合该如此锐利而光芒万丈,自我而一往无前。
他会出现在这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世上大概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裴泽确信,即使没有第三小队,他也能靠着自己回到首都。
扔掉手中还剩下半支的烟,碾灭,裴泽亦没有多言,对着谢从心打开了后座车门,一如初次见面之时,“走吧。”
第17章 狐狸
开了一夜车后疲惫不堪,偏偏车里一股浓重烟味,谢从心打开后排窗户,清晨的凉风灌进来后总算舒服了一点。
驶过龙河大桥,周安道:“两位不解释一下吗?我们可还都一头雾水。”
“就是啊!”彭禾这会儿也不犯困了,摁不住好奇心,“队长说你会来我还不信,你们是不是对了什么暗号啊?”
谢从心揉着酸痛的肩膀没说话,裴泽从车斗里拿出那本全国地图册,翻到用红笔做了记号的那页,递给周安,道:“宜|昌,郑|州,石家|庄,不是回京的最近路线。”
“就这样?”周安接过地图册翻看,确认上面除了几个红圈一条红线再无其他,目光掠过目视窗外的谢从心,又看向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的裴泽,语气有些微妙,“两位这是心电感应?我们怎么都没听出来。”
当然没有心电感应,但也没办法清楚解释。
那多是源于面对面交谈时的强烈直觉,源于对谢从心这个人的判断——聪明人趋利避害,还算聪明的人明哲保身,只有蠢人才一往无前,而谢从心说他不算太蠢。
谢从心察觉到裴泽的目光,终于吝啬开口:“其实我原计划与各位在宜|昌汇合,没想到你们会等在这里。”
裴泽道:“走国道去宜|昌,这里是必经之路。”
重城到宜昌近千公里,且不说谢从心一个人要如何走到,周安道:“要是我们没等你呢?”
谢从心一笑:“我以为以裴队长的能力,不至于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懂。”
耳旁风声太吵,他关上了窗,问:“有吃的吗?什么都行。”
“都在后备箱里,”程殷商从前排递过来一包蛋卷,从学校超市里带出来的,昨晚拆开吃了一半,“先吃这个垫垫吧。”
谢从心接过,裴泽拿了瓶水给他,“这里还不安全,往前开三百公里再停车。”
谢从心离开的事重城方面肯定已经发现,许山说不定会派人来追,龙河大桥距离重城不过一百六十公里,很容易就能追上。
对方毕竟是正规部队,万一被追上交火,他们这边肯定讨不了好,只能尽快拉开距离,避免遭遇。
道理大家都懂,彭禾加踩油门,在因为地震开裂的沥青路上飚至八十码,好在吉普防震做得不错,还算平稳。
程殷商从倒车镜里看着后排,迟疑道:“谢院士……”
“问。”谢从心兴致缺缺地嚼着蛋卷。
“您为什么坚持要回京?我以为重城条件还算不错,也足够安全……”
“我必须回国科院,”蛋卷放了一夜已经开始发糯,谢从心吃了两根就放下了,“就像你们也一定要回去复命一样。”
程殷商道:“那既然一定要回去,为什么又要假意答应留下呢?”
“不然?”谢从心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像是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不答应,你以为你们出得了城?”
许山和闻教授从谢一鸣口中得之他被咬却没有感染,加上闻教授对当年实验的一知半解,便认定了他手里有疫苗的线索,许山根本没有打算放他离开。他们不过五个人,与整个军区硬碰硬自然不是上策。
程殷商又问:“那许司令又为什么一定要留下院士?”
“我正要说这个,”谢从心从容拍掉手上的碎屑,“对这次爆发的病毒,你们了解多少?”
车里无人接话,沉默了三秒。
知之不多,甚至一无所知,谢从心了然,“那就从头说起。2028年10月6号晚上发生陨石雨,其中一颗坠落入长江上游,导致西南地区发生了重大地震。”
他打开重城方面给他准备的电脑,调出陨石坠落时拍下的照片,将屏幕转向朝着裴泽等人。
浩浩荡荡的流星雨划破夜空,由近及远,无数银光撕裂天际,难以想象这壮观绚丽的瞬间,竟是一场灾难的开篇。
“重城天文台的观测报告,陨石远不止一颗,”谢从心道,“通讯网络无法使用,目前只能确认起码有七颗坠落在国内,大致坠落点在川省、敦煌、内蒙草原、东北平原、洞庭、长江入海口以及南海,其余落入国外,仅仅是北半球,总数就超过了三十。”
程殷商惊讶道:“这么多?”
先不说其他国家如何,光是前面这七颗,就已经彻底覆盖了中国东南西北的广阔领土,精准得宛如有人蓄意为之的投放。
“是的,这么多,全球性灾难,”谢从心略做总结,“南半球的情况不明,恐怕也不乐观。”
气氛顿时沉重起来,周安问:“丧尸又到底是怎么回事?跟陨石和地震有什么关系?”
“我正要说,”谢从心切换屏幕,点开一组电显病毒成像,“这是我们在被感染者,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丧尸身上提取到的,一种新型病毒。”
周安道:“谢院士还是直说吧,这些我们也看不懂。”
谢从心便合上电脑屏幕,“2018年2月期的《Astrobiology》,曾经有人提出病毒或许起源于外太空的假说,推测HIV等一系列超级病毒极有可能起源于宇宙,并指出白垩纪恐龙灭绝,或许不仅仅是因为陨石撞击地球导致地球环境发生剧烈改变,更是因为陨石中携带的某种致命病毒。毕竟环境改变带来的死亡通常缓慢而留有余地,只有传染病才具有这样大范围并迅速的杀伤力。”
他说的不算简洁,甚至有些故意加大了难度来模糊视听的意味,但因为天生嗓音清明,字句咬合恰到好处,总归还是能听懂,裴泽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这种新型病毒来源于十天前坠落的陨石。”
谢从心一笑:“裴队长理解能力不错。”
“恐龙吗……”周安道,“所以我们也可能会灭绝?”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谢从心道,“但存活下去的可能性更大。这种病毒的自然感染率在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之间,也就是说平均每五个人中会有一个人发生自然感染。这样的概率并不算高,不足以一口气消灭地球上近一百亿人口。”
话毕,车内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