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到了,雷明少爷在门口等您呐。”管家轻轻叫醒后座闭目养神的奥维尔,奥维尔睁眼,发现他十一岁的雌子果然在门口翘首等他。
他唇捎上扬,打开车门,雷明就冲出来抱住他:
“雄父雄父,你见到王虫殿下了吗?他和视屏里长的一样吗?他的雌虫也是吗,有没有其他虫说的那么凶?”
他一一回答他的问题,然后抱起他往庄园里面走,沉浸在兴奋中的小雌虫忘了挣扎,开心地手舞足蹈说自己也想亲眼见见王虫。
“会啊,会让你见到的。”奥维尔柔声说道:“只要是你想的,雄父什么都帮你实现。”
也许是星辉灿烂,庄园里的灯光在树影婆娑中摇曳,雷明蓦地静了下来,看着奥维尔温柔的面庞问道:“雄父,你怎么了?”
奥维尔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没事啊,正好王虫殿下在帝国,我也有些事需要请他到家里来说一下,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
“真的吗?”雷明一脸怀疑,上次他就没见到阿西尔将军。
“就算我不请他来,他也会来的,因为他想见你。”奥维尔笑着说。
雷明瞪圆了眼不信道:“怎么可能?”
他只是一只天赋很差的雌虫…想到这里,雷明丧气地低下头,除了雄父就不会有虫喜欢他了,哪怕菲奥泽也是在雄父的要求下才对他好的。
这是真的,因为早产,他比一般B级雌虫还要弱,又被奥维尔娇养多年,恐怕快和一些雄虫差不多了。奥维尔摸着他的头安慰说:“真的,堂洛斯,就是王虫的雌君,他是你雌父的学生,他一定会来看你的。”
雷明不知道这个,他张嘴结巴了半天:
“那他…匪邦…雌父他…我…”
奥维尔笑得眯起眼:“一直没告诉你对不起啊。”
“雌父,雌父他在匪邦吗?!”雷明紧张起来,如果是就解释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回家看过他的原因了…
不是他不想,是帝国不让…他不是不喜欢他,他只是…雷明揪紧奥维尔的衣襟,迫切想得到那个答案,他的雌父不是不爱他,只是因为没有办法才把他扔下的。
“这个啊,等堂洛斯来你亲自问他不好吗?”奥维尔笑着放他下来,雷明不死心地拽着他的袖子:“一定要吗,您不是知道吗?告诉我嘛!”他鼻音加重,一副快哭的样子,可奥维尔在这事上一反常态地坚决,雷明掉了两滴猫尿,哼哼唧唧地被赶回去睡觉。
“您把他宠坏了。”管家看着他任性的小样子忍不住感叹。
奥维尔摇摇头:“他也不是为自己这样的…”但转念一想,哑然失笑,可不是为了他自己嘛,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雌父终于有了下落…
可以说这崽子从小就是听他讲雷德的故事长大的,可那个英雄一样的雌父跟王虫一样被嵌在故事里走不出来,现在好不容易有影了,却被他哄着继续漫长的等待。
奥维尔的思绪一滞,堂洛斯的声音幽灵一样钻进脑海:他死了整整十一年。
夜风突然凉的厉害,他冻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管家奇怪地喊了他几声:“家主,怎么了?”
奥维尔看了他一眼,现在更像幽灵的家伙是他:
“说起来,雷德走的时候雷明还没有孵化…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管家闭了嘴,他知道奥维尔只是自言自语:
“真奇怪啊,他怎么忍得住这么多年,我三两天不见雷明就会想的厉害…你说他是不会是特别狠心…
不,他不是这种虫,他虽然表面上冷酷的厉害,其实心肠再软不过了…但匪邦虽然远,也不至于一点信都传不回来…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还是说他不知道有办法…真奇怪啊…”
管家静静听着他自相矛盾的喃语,这不是头一回了,每当他这样碎碎念的时候管家就知道,他是想雷德先生了。
他印象里雷德不是一只可以让雄虫神魂颠倒的虫,可大公这么多年也不能忘却,反而魔怔了一样恨不得在骨头上刻他的名字。
他服侍奥维尔家多年,但一直到他继任爵位才被调到他身边,那时候雷德先生还在,他对他印象不错,他们是少有的恩爱夫夫。
可或许是雄虫天生薄凉,那次让雷德先生受伤的任务,家主带回奄奄一息的他还有保育箱里的蛋,那以后这个家一切都变了。
寡言的雌虫整日枯坐,雄虫则围着保育箱日益暴躁,等抚育所那边确认那只蛋只是只B级雌蛋以后,家主才离开保育箱,雌虫得以前去探望。
他明白雄虫的想法,雷明少爷破壳前其实是被放弃了的。
他应该尝试过和雷德先生再生一颗蛋,可高级雌虫繁衍艰难,何况是才重伤的身体,于是就依循长辈的安排在纳了两只雌侍,这在任何大家族里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事在雷德先生失踪以后慢慢发生。
比如现在
奥维尔怔怔地看着后花园的方向,他仍在脑中摩挲那条纤弱的锁链,那是他和雷德最后的纽带了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还在呢?”堂洛斯的讥讽无孔不入,奥维尔沉沉闭上眼,因为他在骗他。
就像他曾经骗雷德一样。
可那是骗吗?他不知道,高级雌虫对所有大家族而言都是紧俏货,更别说S级的了,他发现了一只,用尽手段追求,不就是为了繁衍出等级更高的后裔吗?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所有虫都是这样努力的,雷德难道不知道吗?他为什么生气,为什么离开,他本来不也是想牺牲自己保全肚子里的蛋的吗?
起初奥维尔真心不明白这只雌虫在矫情什么东西。
可他突然就走了,奥维尔还记得那天。元老院里的族老给他挑了两只A级雌虫,他看着他们却满心都是雷德冷漠的脸,感到非常烦躁,于是草草结束甄选回到家。
他隐约记得自己兴冲冲回来是想跟他保证就算多了两只雌侍,他的地位也不会动摇——他是他的雌君,谁也改变不了。
这样,他可以消气了吗?
可回去以后却只有空荡荡的卧室,他找遍整个庄园,从阁楼到地下室,每个房间每个角落,甚至蠢得跑到通风口去搜寻,明明那根本藏不了虫…没有找到,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可就是没有找到他。
奥维尔抱着全世界的手突然空了,连着自己也空了,茫然无措地在属于他的庄园里面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他其实不该那么无措,他早就做好准备可能失去他了,当他叫医生剖开他的肚子把蛋取出来的时候,他就做好准备会失去他了。
可对蛋的紧张掩盖了一切,而模模糊糊地,理智在某个角落信誓旦旦——他这么强不可能会死的。
那时他无措地拉着管家的手不停重复这句话:
“我不知道他会死,哦不,我知道他不会死的,我也没有想过他会受这么重的伤,但我知道他不会死的…”当他终于听到自己毫无逻辑的喋喋不休时,有个声音突然在脑子里响起:瞧,你明明知道他在气什么。
可你却没有想过他可能离开你。
管家安抚恐慌的他:“雷德先生是昨晚离开的,从后花园的小门走的,他什么都没带,应该不会走远。”
他很快就会回来——这个念头让他摆脱窒息的仓皇,他点点头,继续问管家:“他走的时候什么表情,生气吗?是不是还在意我们昨天的吵架…”
他开始忐忑,他因为那颗蛋是B级雌蛋暴躁了很久。
这代表着如果他不接受家里的婚姻安排,他将与爵位绝缘,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保护他和他们的孩子…可雷德不能理解,他发火了,这是他的不对,他还没来得及跟他道歉。
“太黑了,看不清楚,等他回来你们好好说。”管家慈爱地拍着他的手。
他信了管家,等了十年…十一年…
十一年后的今天,奥维尔看着管家突然问:
“你真不记得他走的时候什么样吗?”
管家低着头恭敬地说:
“那晚上下暴雨,天又黑,雷德先生走得急,确实没看清。”
“他去看过雷明吗?”奥维尔问。
“应该看了…门被开过。”管家回答。
奥维尔总算松了口气:“他是想回来的。”
雷德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他如果想回来,就一定回得来。
奥维尔看着天边泛出鱼肚白,吩咐管家:
“给王虫殿下发帖,请他来家里一趟。”
“什么事由?”
奥维尔顿了顿:“不,发帖请堂洛斯,就说…来看看雷明。”
他或许应该后悔做这个决定。
只有抱着希望的虫才能走出绝境,他跋涉十一年,只要还肯相信,就能继续跋涉下去。
可他发疯一样想要堂洛斯承认自己谎撒谎,不惜利用雷明也要他承认。
可他或许没料到,匪邦竟把他变成那么残忍的雌虫。
堂洛斯来了,在见到雷明那张酷似恩师的脸的瞬间泪如雨下,可面对幼子的询问,他仍没说出那句“雷德在匪邦”的答案。
说这句话很难吗?
隐在花园绿墙后的奥维尔觉得匪夷所思,告诉一个思念雌父的孩子他的雌父在哪,这种事情…就那么难以出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