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得像要闷死人了,是很怪异的湿度。正郁闷着,一个男生朝他走过来,穿着一身不知道什么小地方滑冰队的旧队服,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箱子大到,夏冰怀疑里面藏尸。
怪不得慢,就这个箱子的大小,能挤上地铁都是奇迹。
他再往上看,对上一双仿佛带冰碴儿的眼睛。只不过郎健发来的照片是带刘海的学生短发,现在剃了个寸头。
夏冰和他对视了几秒,很怕这小子突然抡自己。“我是夏队,郎教练让我来接你。”
男生把行李箱往前拽拽,单肩挎着一个破运动包,敞开的拉锁里是一双冰刃带套的速滑鞋。“陈重。”
“沉重?”夏冰把他的名字和行李箱对上号,确实够沉重的。
“姓陈的陈。”陈重偏过身子,行李箱随手一拎就拎起来了,“沉重的重。”
行,挺带劲儿,夏冰控制不住地想,速滑一队的冰刀小弟来了。看着样子,确实是有障碍。
但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从地铁上去有一段没有滚梯,夏冰跟在陈重后面,好像他才是那个新人。陈重应该年龄不大,可是比自己高,头小肩宽,走路时大腿跨度非常优越。
蹬冰时,这双腿有绝对力量。只是他这身破队服,衬得一个外在条件优越的男生很破旧,像二手市场里跑出来的。
“我帮你吧。”上楼梯时夏冰客气一把,毕竟自己是队长。
“不用。”陈重很灵活地往旁边一挪,微皱着眉,手腕一转,自己拎着大行李箱上台阶。可是他又回头看夏冰,倔强得抿着嘴,然后再狠狠转过去。
怎么了?和自己赌什么气呢?夏冰原本还想说点什么,比如欢迎入队,可是看他这样,没法沟通。
但他的眼神,让夏冰搞不清楚。好像想暴打自己一顿,但是又像想抱自己一把。
几十节台阶上来,夏冰脚腕发酸,可冰刀小弟仿佛如履平地,唉,年轻就是好,这腿部力量真牛逼,不仅有持久力,还有爆发力,入队之后一定是教练的手心宝。
夏冰是开车来的,这几年省吃俭用,用攒下来的夺冠奖金买了一套郊区一居室,还有一辆30多万的车。剩下的钱,全砸在训练和装备上。
“郎教练说,让我直接带你回住处。宿舍楼装修,队里给租了公寓。”夏冰打开后备箱,“队里的人……他们都想来接你,还想给你办个迎新饭局,让教练给推了,说比赛在即要保持精力。”
陈重像是料到自己没人迎接,不轻不重地瞄了一眼夏冰。他的瞟是深度瞟,像要好好看看这个人,看完后嘴角动了动,明显是想说话。但是他又没说,浑身带刺儿,唯独嘴角勾起一丢丢来。
“你想说什么?”夏冰主动问,不懂他看自己什么呢。而且他还发现陈重的眼神带点飘忽不定,确实像轻微自闭又痊愈那感觉,盯人一会儿就撑不住了,直接闪开。
陈重把目光收回去了。“队长是你?”
“嗯。”夏冰看着他耷拉的眼皮,随手整理后备箱,“怎么,看着不像?”
“像,是你。”陈重等他整理完毕,拎起行李箱往里面一甩,伸手把后备箱给盖上了。
车震得直晃。
第002章 印随行为
一句话给夏冰噎得够呛。
入队后就顺风顺水,除了被教练批评,真没有小队员和夏冰叫板。可面前是个新人,也不好第一次见面就把人打退队,所以开车的时候,夏冰就想找机会怼他几次。
“以前成绩怎么样?”夏冰等红灯的时候问,“和队长汇报一下。”
陈重的表情一副拒人千里,等到变绿灯了才开始说:“比你快。”
说完过了十几秒,又加几个字。“郎健要我来。”
声音不大,可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教练执意要人,只有一个可能,成绩突出,表现优越。
夏冰被新人的气焰打压了,但是也不着急,他打着方向盘,逗小孩儿似的:“这么牛?等你正式入队,我和你比一场,不带别人玩儿,就你我。输了的人给对方磨一年冰刀鞋。”
“你会输。”陈重又看夏冰一眼,眼里真有欲言又止,然后再看路边,侧面看,眼睫毛浓翘。
“咦?你眼睫毛挺翘的。”夏冰是有话就说的性格,也喜欢逗人玩儿,“多大了?”
陈重立刻把脸全转过去,连侧脸都不给驾驶员,划清关系似的,故意不和夏冰亲近:“17。”
“17?你才17?”夏冰赶紧看他一眼,“真的假的?”
陈重这回连理都不理了,干脆拿身份证出来,无可奈何地甩给夏冰。夏冰拿起来看看,还真是未成年。
身份证的证件照,也是一股改造过的不忿儿感。但那时候还是刘海发型呢,再看有效时间,今年年初才取的身份证。
“你以前的发型挺好看的,干嘛剃圆寸啊?”夏冰把身份证扔回去。
陈重摸着自己的下巴,故意把脸全转过来,看夏冰没什么反应,又暴躁地转回去了。“从头做人。”
夏冰噗嗤一声笑得差点踩刹车。
“你笑我?”陈重立刻像被踩了尾巴。
“没笑,我以为你最起码是个成年人呢,没笑话你。”夏冰继续开车,心里一系列如何整他的计划全部歇菜。什么抡冰刀的野生小弟啊,换地方了想换个新造型,都要说出从头做人这种狠话。
你直接说,想给新队友一个全新的印象,不就得了?小孩儿就是小孩儿。
夏冰把车开回冰场大院,带着陈重去领新家的钥匙。原本还想带他去见见教练,转念一想,以后有得是机会,明天再说吧。
陈重就在他后面跟着,保持一个不贴近又甩不掉的距离,让夏冰以为自己长尾巴了,稍停一步,就要追尾。
后勤部的阿姨正在饮水机旁边等着,瞧见夏冰,先让他坐下。“腿怎么样了?”又看他身后的,“这小同学是谁啊?”
陈重杵在夏冰身后,插着兜,愣是没说话,不看人的样子挺没礼貌。
嘿,这小子,刚才还和自己说话呢,这会儿装哑巴,长辈叫你也不知道问好。夏冰只能打圆场,他长得漂亮,又爱开玩笑,鼻梁骨还有一颗红色的小米痣,眉头一皱多委屈似的。“这是我们队的新人,内向,比较内向……阿姨,我快瘸了,瘸了就退役,您家还缺女婿吗?”
“内向”的陈重一下皱紧了眉头。
“别开玩笑,我女儿刚嫁出去。”阿姨拍了拍夏冰的脸,像拍自家小孩儿,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伙子,真不舍得看他退役,“我儿子还没找对象呢……唉,养儿女不省心。”
陈重抬起了脸,开始看后勤阿姨,把防备心写了全脸。
“那您看我合适吗?”夏冰和谁都爱开玩笑,“不当女婿,儿媳妇也行,我努力给您家传宗接代。”
陈重的目光从阿姨身上挪到了夏冰的身上,但刚才那点凶相消失了。
“你啊,这张小嘴儿,仗着好看到处撩拨。”阿姨捏着夏冰的下巴晃晃,“别贫了,钥匙拿走。以后真想蹭饭,我家的门冲你开。”
“谢谢阿姨。”夏冰立马喜笑颜开,没办法,从小就讨长辈喜欢。
可现在,没有长辈再疼自己了。
宿舍楼在翻新,队里给运动员租了小公寓,夏冰拿着钥匙往外走,后面跟着野生的小尾巴。地址已经知道了,他怕家里没吃没喝,立刻网购了一些便利食品和几箱矿泉水。他爱囤货,囤起来才有安全感。
“儿媳妇?”陈重看着夏冰的脚后跟,突然问。
“啊?”夏冰又买了几份自热麻辣烫,回过头,“说什么呢?”
刚好路过青少年集训营,一批14岁的小运动员拎着冰刀擦肩而过,礼貌性地叫他夏队。夏冰挨个笑回去,掐着时间算,自己最多再在队里保持两年,这帮小运动员就会冲上来。
运动员的悲哀,没有人会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
“不喜欢她。”陈重压着眼皮说。
夏冰回过头,还是没听懂他的意思,可是这个小尾巴算是甩不掉了。自己慢,他就慢,自己快走他也快走。
像是黏上自己了?
车直接开进小区停车场,夏冰一把入库,拔钥匙:“下车吧,宿舍楼建好之前,咱们先住这里。”
陈重点了下头,算是听见了。
房子是6层,609号,最便宜的一间复式。夏冰看着陈重一个人把行李箱拎进电梯,特怕电梯间的超重预警响起来。
也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
“真不用我帮你拿?”他问,同时运动了一下手腕,几年前摔伤过。
陈重用打量的表情,很倔,眼神又滑到夏冰刚转动完的手腕。“不用你。”
夏冰在心里用冰刀鞋把臭小子的脸刮花,长得帅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队回来啦?”梁初刚洗完澡,穿着运动大裤衩晃悠,一队的打架一号种子选手,见着夏冰带人回来,表现出一点惊讶,但这点惊讶马上转变成虚假的热情,“带回来了?欢迎欢迎,我是一队梁初。”
陈重格格不入地站着,没反应。不说话也不给眼神,仿佛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