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不想被天道察觉。
二是他们根本就没找到禁地在哪里。
讲说衡瑶光乃是修真界天下第一的剑修。
可他却连个禁地都找不到。
说那楚令羽曾经也是个天下第一的剑修。
结果他也连个禁地都找不到。
剑埋怨完这个又埋怨那个。
衡瑶光倒只是在旁边淡淡笑着,就像个不会说话的凝冰雕像。
唯有楚令羽和他犟。
楚令羽道:“那你还是活了近千年的神剑,你怎么也找不到?”
剑:……
113.
对于不能去禁地的原因,程实解释得相当生动。
他先是道:“这是晴修派一直以来的规矩。”
又是讲:“不过听说这禁地之所以被称为禁地,是因为其中关押了一位太上长老。”
最后犹豫片晌,神神秘秘同剑说起:“而且据说去那里的人,都会消失。”
说罢便讲了出精彩纷呈的故事。
时间线甚至要讲到好几百年前,有哪名弟子洒扫时误入禁地。
之后如何如何,将了许久。
讲到程实再看时,剑已经打着呵欠,靠在廊柱旁想要睡觉。
程实小心翼翼地问:“您不会想去禁地吧?”
剑便似大梦初醒般抬了眼帘。
他轻笑:“这怎么可能?”
114.
禁地是一定要去的。
不管里面关押的是太上长老还是山海神兽,衡瑶光想去,剑便觉得自己没有往后退的道理。
他堂堂一把神剑,难道还要在一个剑修面前丢脸?
这绝不可能。
剑将程实的话精简至两句,当夜便传达给了衡瑶光与楚令羽。
他在竹屋里和衡瑶光你看我,我看你。
彼此对视片刻。
剑问:“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衡瑶光道:“没想到你也会套话。”
这话里透露出的意思,明显是在委婉表示剑平时比较天真单纯,而且还傻。
剑自然是不乐意的。
剑说:“我怎么能不会套话?年轻人,你别看我长得这么年轻,还比你矮,但我的年纪比你大了不知道多少,我的资历比你的身高不知道高几十万丈,懂吗?”
简而言之,套话这件事情,剑做起来,也得心应手的。
衡瑶光便看着他。
剑曾在灯下看美人,月下看美人,花枝影里、黄昏残阳中,都如此看过衡瑶光这个美人。
但这般寂静无声,无光无影,在一间僻静的竹屋里恍然对视。
却的的确确是头一次。
剑被看了不过几息,就有些喘不过气。
他气息微乱,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看我做什么,我不都跟你解释了,我是肯、肯定会套话的吗!”
衡瑶光颔首道:“的确。是以我不过是在想,你这般,实在不像活了千年的剑。”
……?
115.
所幸之后几日,在剑的努力之下,在楚令羽广结友人,不断打听之下。
他们终于在某个黄昏,在程实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顺理成章地找到了那处禁地。
但在进入禁地之前,他们一定要有个合理的理由。
因为天道眼下,任何超出规则的事物,都会在瞬间引起它的警觉。
作为天道,它有无数种方法阻碍他们,让他们功亏一篑。
没人想在这种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于是机智的剑想到了完美的,天衣无缝的理由。
他打算让楚令羽和自己上演一出完美的割袍断义。
做兄弟的不再做兄弟,那肯定是你揍我,我揍你。你逃跑,我追着你打。
追着追着就闯进禁地,合情合理。
既有忠义情,还证明了修士都挺闲的。
楚令羽听罢,神情相当一言难尽。
他问:“你怎么想出这样的理由?”
剑仰头笑道:“那不是废话?本神剑活了这么多年,看过的话本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楚令羽只好将衡瑶光拉入这个话题。
楚令羽道:“行,按照你说的,衡兄又要怎么进入禁地?”
剑也是没有迟疑。
他早就将剧情想得明明白白,就差直接开始表演。
剑说:“他来劝我别打你的,我们结拜兄弟,再怎么也和亲兄弟一样。虽然是你欠我八百两银子还不肯还,但我应该给你一条生路。”
这是何其天衣无缝,何其动人心魄的一段坎坷故事。
楚令羽深吸口气,长叹句:“罢了,随你。”
116.
他们三个就在无人的角落孤独表演。
最终,楚令羽假装夺门而逃,剑紧追其后,衡瑶光也跟在后面。
两人一剑顺理成章,完全没有引动天道察觉的,踏入了晴修派的禁地。
绵延千里的绿草如茵。
一棵摇曳落下枫叶的枫树就在眼前。
楚令羽往前方踏了一步。
他们听到有人开口说话。
——“何人擅闯?”
楚令羽一怔。
衡瑶光也蹙了下眉。
只有剑左看右看,先喊了句:“什么人?”
那人仿佛应着剑的声音而来。
身影显现的那一瞬,这个禁地为之颤抖,但八双眼睛凝望之间。
死寂得令人胆寒。
良久。
楚令羽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唇角带笑,挽着那根将将长出一点新芽的树枝,道:“原来是你啊。”
117.
剑从没想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一个几百年不曾被踏足的禁地里。
居然真的关押着一个人。
更令剑震惊的是,这个被关押的人,不仅楚令羽认识,衡瑶光也认识。
其实不仅剑震惊。
楚令羽也是极意外的。
他们四人落座在枫树之下,中间隔着一张白玉堆砌的圆桌。
那人先为他们各自斟了杯茶。
他姓鹤名西疾。与衡瑶光相同,也与楚令羽一样,都是在那神秘之处寻找过宿命的人。
鹤西疾道:“本来想着,大概是再也没有机会将话传递出去,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他最先说这么一句难懂的话。
目光就落在衡瑶光的身上。
衡瑶光却不觉意外。好似什么都在见到此人的那时就已然明白。
衡瑶光眉间的朱砂痣亮得夺目。
他垂下眼帘,叹道:“我本来就在想,为何在这种地方,也会有人传言一个长老发了疯,成日说着宿命一词。来时,又为何整个宗门都无人提及。”
“你想告诉我什么?”他问。
118.
真正对此什么都不知道的,不止有剑。
还有楚令羽。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
剑问:“你听懂了吗?”
楚令羽摇头。
楚令羽问:“你听懂了吗?”
剑也摇了摇头。
沉默片刻,他们又齐齐转头去看鹤西疾。
鹤西疾样貌极好,只他人如其名,身体孱弱,望之便觉痼疾缠身。
他此时此刻坐在桌前,衣摆随风而飘,就似下一刻将要腾飞而去。
鹤西疾道:“我想告诉你——”
他伸出手来,指尖沾上抹茶水,在石桌上开始落下一笔。
几乎是这瞬间,楚令羽似有所觉,他飞快运用法力,在禁地之上再加上了一道禁制。
禁制布完,鹤西疾也正好完笔。
鹤西疾只写了四个字。
——天道疯了。
119.
鹤西疾道:“那段时日,我便觉得它很不对劲。我从未见过它这么残暴不听劝告的一面。从前、从前它的确行事不似当年初见时公平合理,但我知,它那时就已有失去平衡的征兆,是以这般独断专制,也算合情合理。”
“但大抵三年前开始,它行事越发过分,甚至说出想毁灭混沌的话语。那时我便知,它应当完全失衡了,如今不过只剩下几分理智在苦苦支撑。”
“不能随它的意去毁灭混沌,”鹤西疾眉间郁结成川,“你我皆知,它越在混沌之地耗费神识,越容易被混沌所吞噬。它从失衡那刻开始,便不断寻找平衡世间的方法。可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它现在已无法守住自己的本心,只会被混沌一次又一次影响。”
衡瑶光道:“它曾说,要我断剑修补它的缺漏。”
鹤西疾叹了口气。“断剑不过是让混沌更容易从封印里挣脱出来,它疯了,你还未疯。我亦听说纪孟时——”
“说你的想法,其余的,不在这次的话题之内。”衡瑶光先截住了他的话头。
鹤西疾便轻飘飘将目光落向了一旁的剑。
剑满脸的茫然。
鹤西疾道:“罢了。我原本就知道你不可能轻易随它的安排行事。但它现在发了疯,自然会对混沌之地放去更多的心神,你大可更自在些行事,但不能再拖下去。”
“它应当察觉出我想向你传话的意图,在我离开之前,意图废了我。”顿了顿,鹤西疾又叹息一声,“可理智教它不能如此,所以最后一道天雷,只劈下来六分。我侥幸未死,但也知这样逃走绝对不是长久之计。索性装了疯,将它骗过。”
“它现在心神几乎都在混沌之地,我本可以直接离开这个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