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良右手轻握，忍不住上前一小半，不太自在地问：“我会尽快找到的，你……你多等我几日可以吗？”
“当然。”苏空念弯弯眉眼，没有解释自己的真正意思，“如果是等你，多久我都愿意。”
温和的低语被清风裹挟，吹起叶书良修着竹叶纹的衣摆，拨动叶书良心底深处某根尘封已久的弦。
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直视苏空念：“那我们就先一步离开了。”
苏空念有些不舍，这才刚见面不到一盏茶功夫又要分开。但此刻众目睽睽，他也只好抬手作揖，儒雅地说：“那我也不耽搁你们行程，下次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叶书良丢下四个字就领自家的两个小孩匆匆离开，与苏空念擦肩而过之际卷走一缕梅香，却又留下一丝清香。
两种味道相互交织，一如既往地和谐。
苏空念回眸，不经意却间对上了叶书良身旁那个少女的目光。
那女孩深黑的眸子里满是好奇，透过她的双眼，苏空念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以为她是某位故人。
然而那位故人早在一百多年前就逝世了。
苏空念不动声色地收好情绪，对那少女微微一笑，态度和善友好。
那少女也不扭捏，大大方方也回了个灿烂的笑脸，旋即才转身，继续跟着叶书良身后离去。
仙疏阁的三人逐渐走远，周围一群没能围观神仙打架的人颇感失望。
其中还包括了好战的慕飞。
他从苏空念身后探出个脑袋，紧盯叶书良一行消失的方向，问：“不都说宿敌相见分外眼红嘛，苏师兄不和那位谁……仙疏阁首席大弟子打一场吗？”
显然，之前对秦子胥解释的那句话只在慕飞耳边过了一圈，连个印子都没能留下。
而他的这一句话也问出来其余人的心声，本打算抱憾离开的众人有意无意停滞动作，一副“我其实不感兴趣但是既然有人问了我就听听”的口不对心模样。
方才苏空念和叶书良的对话前言不搭后语，除了他们俩没人听得懂是什么意思，还一直以为是隐喻嘲讽，就等哪方先动手了。
第7章
苏空念无奈笑笑，漫不经心似的解释：“我与仙疏阁首席也算有点交情，虽然我也是方才才知道他是仙疏阁的首席，但是宗门恩怨归宗门恩怨，于我私人交情又有何干系呢？”
“再说，只要他们不主动挑事，我们又何必伤了大家和气。”
而且我相信他不可能挑事。
苏空念把最后一句话烂在肚子里，面上笑容依旧如春日暖阳般和煦。
“苏师兄果然好气度。”齐思由衷地感叹，也叹出了其他围观群众的心声，“换我我肯定做不到。”
周围的人终于肯渐渐散去，苏空念只一笑，拍拍慕飞和齐思的脑袋：“那只是因为你们还小，还未有更广阔的视野。”
“那以后见多识广了，是不是也能像苏师兄一样？”慕飞眼底闪着光，满是对未来人生的期盼。
齐思比慕飞内敛，但神色也差不多。
那都是少年人独有的意气与活力。
苏空念心下一软，忍不住放柔声音回答：“会的，说不定还能比我更好。”
小小的期许因为苏空念这一句话，悄悄在两个少年心底种下一颗种子，元气满满地等待着抽芽乃至茁壮生长。
接着苏空念也不再同他们构造未来不知大小的蓝图，继续原先的路程深入树林。
不过才走出几步，苏空念忽地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要想得到历练必然要不断深入树林深处，但刚刚叶书良所走的却是他们来时的路——也就是说，他那个方向明摆着是要离开树林。
兴许是有什么别的安排吧。
苏空念收收心神，专心致志带三个小孩往另一侧走。
临疏幻境的树林极大，外围的低阶灵兽却并不多。苏空念素来讲求循序渐进，不厌其烦地在外围兜圈，计划是先挑两只低阶灵兽给小孩们自己练手。
只是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好，绕了两天都没能再碰见第二只最低阶灵兽。
无奈下苏空念只好提前继续深入树林。
还没往里走多少步，苏空念一行又撞上了在树底下“风流倜傥”的秦子胥。
秦子胥听见动静，回眸看了苏空念一眼，狭长的桃花眼里掠起精光。
他折扇一展，唇角一勾，晃晃荡荡地把冷风往自己身上打，还要假装气度翩翩地来一句：“好巧，竟在此地又碰见了素尘君。”
苏空念不讨厌秦子胥的做派，却总觉有些怪怪的——他的直觉告诉他，秦子胥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到底是个人私事，苏空念不好打听，出于礼貌作揖回答：“果真是有缘。”
秦子胥眯眼笑笑，突然又道：“我观素尘君气质出尘，实在忍不住想沾染一二，不知可否有幸与素尘君同行？”
苏空念微愣，倒是未曾设想此番境况。
旁边的齐思见状，轻巧上前一步，拱手恭敬地回答：“晚辈斗胆替苏师兄感谢陶白君抬爱，只是这临疏幻境乃是各门弟子初次试炼之地，采以积分制，恐怕还是得扫君之兴。”
临疏幻境没有不能组队的规定，但对于大宗门来说，组队往往意味着积分分配的麻烦，以及宗门关系受损的风险，到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大宗不组小宗不散的定律。
许是知他们忧虑，秦子胥晃晃折扇，悠悠然继续说：“不愧是落青宗的小孩，小小年纪倒是考虑得周全。不过你们且放心，我宗素来对幻境排名不感兴趣，只是真心想同素尘君交个朋友。”
“交朋友”这个词苏空念也听到过不少，沉吟斟酌片刻，还是点头应允：“如此，那便听凭陶白君意愿。”
“唰”的一声，秦子胥把折扇合起：“既然素尘君也有意交友，这再以号相称未免生疏。鄙人秦子胥，可否有幸得知素尘君尊姓大名？”
隐约间苏空念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最后想了想，还是礼尚往来地回复：“苏空念。空谷幽响，念念不忘。”
“好名。”秦子胥抚掌而叹，看不出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苏空念礼节性微笑：“子胥兄过誉。”
相互谦虚恭维一会儿，两人也不再耽搁行程，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到夜晚，他们还是没有碰见下一只灵兽。
隐约之间，苏空念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初次带队他也没什么经验，暂时打算按照原先计划。
当夜，苏空念挑了个看起来比较安全的地方，回头看向虽然疲惫但依旧精气神十足的齐思和慕飞，以及他们俩身后空荡荡的漆黑。
他眉头忽地一皱：“千清呢？”
平时千清不是跟在自己身旁就是落在齐思慕飞身后几步距离，默不作声，就像影子一样。
然而现在这“影子”忽然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两个小孩对视几眼，似乎也完全没有留意到千清的失踪。
昏暗树影中，一阵冷风卷地而起。
苏空念蓦地沉下心，低声飞快地说了一句：“我去找，你们先休息。”
“我也要去！”慕飞在他话音刚落之际紧接而起，正正好打断苏空念就要闪离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驳回，又听见齐思说：“千清也是我们的同门师弟，我认为我们有责任一起把他找回来。”
“你们落青宗不是素来崇尚团结么？”秦子胥依旧不紧不慢摇着他的折扇，“你做师兄的也不能总是独自行动啊。”
独来独往惯了的苏空念倒是没细想这么多，略略扫视一眼黑暗中齐思和慕飞不甚清晰的眼神，旋即一笑：“是我疏忽了，那我们一起动身吧。也麻烦麻烦子胥兄了。”
秦子胥又把折扇合起，“啪”的响声划破寂静，总有些突兀。他本人似是毫无察觉，似笑非笑地说：“不过我可得先声明了，我这人从来不干白费力气的活。”
苏空念莞尔颔首：“我落青宗自然不会亏待子胥兄。”
黑夜中，两人对望一眼，莫名地透过零星月光，看到对方身上一抹熟悉的感觉。
苏空念心想：或许是错觉吧。
他不再纠结于这些琐事中，同他们一起原路折回，希冀能够见到千清亦或是他留下的痕迹。
然而苍茫夜色间，什么线索都没有。
他们的行进速度不快，按理说跟丢的可能性很丢。但如果是出现意外，又不应该苏空念和秦子胥都没有察觉。
千清究竟去了哪里？
苏空念忽然想起进幻境前那一遭。
莫非又是半灵妖虎？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决了。半灵妖虎不属于幻境内的生物，又没有幻境密牌，不可能能够进来。
莫非千清是自己要离开的？
耳边蓦然响起一阵细微声音，苏空念连忙收心，抬手制止身后三人的动作。
“嘘。”
苏空念右手食指抵上双唇，面色一凛。
本就黯淡的月影被又茂盛的树叶削弱光亮，星星点点散在苏空念身上，只叫人看得朦朦胧胧。
幻境中随时都有可能有危险，手牵手的齐思和慕飞同对方相视一眼，最后默契点头，同时也跟着屏住呼吸，握住一起的手微微加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