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去容城找她,敲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是陌生的面孔,才知道邵玉雯搬家了。
给她打电话,发现电话号码也换掉。
去她上班的地方,得知她早不干很久了。
整个人就这样没了音讯。
外婆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在陌生的容城找了她大半个月,也没能找到人,后来报警通过警察局才找到了人。
人找到了,但得到的却是一句:“现在年轻人生活压力多大呀,你别再拖累我,给我添负担了,好吗?”
外婆气得发抖,说:“行,我不拖累你,你把我卖房子的钱还我。”
她却说,钱被人骗了,没有了。
外婆当然不信,但她死活就一句话,钱没有,命有一条,你要不?
虽然可以去法院告她,但看着这样的女儿,外婆突然觉得没有意思了,不再说一句话,默默转身离开。
回到县城,便住在这间没能卖出去的小偏屋里。
外婆看着这破旧到没有人要的偏屋,庆幸没有人看得上它。
要不然,她只能睡大街了。
从此以后,外婆和母亲再没有了联系。
这件事,左邻右舍都知道,他们骂邵玉雯不是东西,也觉得外婆很可怜。
但无论是外婆可怜,还是邵玉雯不是东西,对他们而言都只是饭后闲余的八卦。
受大人的影响,邻居的孩子们也都说他妈妈是白眼狼,白眼狼生下的孩子也是白眼狼。
白眼狼是应该被教训的,于是他经常被教训。
小孩子们的教训,实际上就是欺负人。
他们都欺负他。
外婆没有工作,靠捡易拉罐和纸皮卖废品维持生计,一个人生活都很困难,现在还多一个他。
邻居们虽然骂着他的妈妈,嘴里说外婆可怜,但实际上对贫穷的外婆,也是看不起的。
外婆知道那些人怎么想,也不和那些人来往,就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被生活压着,外婆的话很少,也从来不笑。
许阳扬懂事很早,但他终究还只五岁的孩子,有那样的母亲,他很自卑,认为自己母亲那样对外婆,外婆应该也不会喜欢他。
他怕外婆赶他走,活得更加小心。
在外面被嘲笑,被欺负,从来不敢告诉外婆,能做的活,也都抢着做。
外婆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人嘲笑他,欺负他,但她从来不管,也不问。
他更觉得外婆是讨厌他的,接到了警察叔叔的电话,才不得不带他回来。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才明白,外婆的不理不顾,是因为别人的嘴堵不住,她去管了,那些人转身就会把气连本带利地撒到他身上,他会遭受更多的嘲笑和欺负。
何况有两张嘴要吃饭,她也确实顾不上太多。
懂了外婆的心思以后,他哭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外婆面前哭,也是外婆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了泪。
那天,外婆同样没说什么,却在他哭完以后,拧了毛巾,擦干净了他哭花的脸。
那是他跟着外婆过日子以来,外婆第一次给他擦脸。
从那以后,日子虽然过得苦些,但对许阳扬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和外婆一起,也就够了。
后来,他一直没再见过爸爸妈妈。
但到了上学的年龄,还是让外婆为难了很久。
他的户口不在这里,上学要交高价。
外婆没有钱。
他上学的事被搁置了。
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上学了。
但后来外婆出了一趟远门,没有带他,叮嘱他不要出门。
他经常被附近的小朋友欺负,一个人也不太敢出去。
那天,外婆很晚才回来,他不知道外婆去做什么了。
但第二年,他上学了。
外婆是拿着她的户口薄去给他报的名,他发现,自己的名字也在外婆的户口薄上了。
他再大些的时候,回想外婆出去的那天,就明白了,外婆去了容城找他妈妈,给他迁了户口。
能甩掉他这个累赘,妈妈应该是很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成,么么哒。
第43章 挺想他的(五)
他上学以后, 知道成绩不好,会比别人少一些出路,但他这样的家庭条件, 除非成绩好到可以免学费,否则考上大学,也没钱读。所以, 上学的时候也很努力。
但由于穷, 放了学要去收捡纸皮, 收废品,没有多少时间学习, 成绩也就一直普普通通。
免学费那种事,他想也别想。
慢慢地,也认命了, 觉得只要有力气,肯干,总能养得活他和外婆。
多了一个他,更多人谈论外婆了, 表面骂的是邵玉雯, 暗里骂的却是外婆蠢,养大一个白眼狼女儿,还去给白眼狼女儿养娃,不是脑子有坑吗?
因此,外婆更被人看不起了。
而他也更被外面的人嫌弃, 欺负他的人也更多。
他不想外婆担心,都忍着不说, 被打了,带了伤, 能被衣服遮住的就遮,遮不住的就说是自己摔了。
幸好外婆年龄大了,眼睛也不太好,能看见的时候不多。
外婆年龄大,出去捡破烂,都只能靠走,一天也捡不了多少东西。
他还小时候,也是和外婆一起走。
多了一个人,但力气小,也多拿不了多少东西,捡到的东西也不会比以前多多少。
钱也就没有多赚,却多了一张嘴吃饭,多了一个人穿衣服。
日子过得比外婆一个人的时候更加拮据。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他十一岁。
他十一岁的时候,捡了一辆别人丢掉的自行车,捣鼓了几天,修得能骑了。
然后每天能去更多的地方,载重也好了太多,赚的钱才慢慢多了一点。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下去。
他以为,以后也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可是外婆死了,外婆的死将这一切彻底粉碎。
那年,许阳扬刚过十六岁。
他们县城中间跨着一条的河,河上有两条桥,一条石桥,一条吊桥。
许阳扬外婆家离吊桥只有二百米。
连着下了半个月的大雨,河水很急,前晚的雷电劈倒了一颗树,树压断了半边吊桥。
说是会有人来修,但天气不好,一直不见动静。
早上起床,雨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
许阳扬看着断了吊桥,心里挺着急。
潮湿的天气,让外婆的风湿腿痛得厉害,而这条桥不能走,外婆捡纸皮还得多走很多路。
前两天,他跟外婆说过,让她不要出门了,废纸皮他放学去收就行。
可是外婆仍然会出门,他知道外婆是想给他赚大学学费。
他和外婆说过他不想上大学,但外婆听了以后,发了很久的呆,他看着心里难受,也就不敢再说不想上大学的话。
骑车去学校,经常被人拔气门芯,而走路去学校也只要几分钟,许阳扬都是放学回家取了车,再去心废纸皮。
这天,放学走出学校,看见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什么,看见他,就冲着他不怀好意地笑,看得他瘆得慌。
那几个人和他一个学校,也是他的邻居,从小就欺负他,长大以后死性不改,还连本带利。
他反抗过,跟他们打过,但他们人多,还手以后,被打得更惨。
他们不但打他,还往外婆捡来的纸布上泼水。
纸皮打湿了,得晾干才能卖钱,遇上天气不好,要晾好久才能干。
只要他还了手,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来捣乱,防不胜防。
泼一盆水,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恶作剧,却是他和外婆的生计。
外婆也去找他们家长,得来的却是打死不认账,说多了,对方就变成了冷嘲热讽,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他看着外婆被那些人数落,来了脾气,推了那个女人一下,那个女人后脑勺磕在门框上,出了点血,结果他和外婆在派出所呆了三个小时。
回到家里,发现有人从窗户往里面灌了水,地板全湿了,晾了十来天,眼见快要晾干的纸皮又湿了一大半。
从头到尾,外婆没有责备过他一句,但他看着湿答答的纸皮,眼圈都红了,外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整理被打湿后粘在一起的纸皮。
从那以后,他被打,再也不还手了,看见那些人就绕道走,但都住在附近,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哪里绕得开,那些人总能想出花样让他难堪。
渐渐地,被欺负多了,看见那人打堆,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离开学校,他心里一直不安,回到家,发现他的自行车不见了。
他平时上学,自行车都锁在家里面的。
这时他家的房门虚掩,外婆却不在家,说明有人乘他和外婆不在家的时候,撬开了他家门,偷走了自行车。
自行车在他几年前捡到的时候,就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他捣鼓了好久,才能用,但又过了几年,那些生锈的地方,早已经断掉,全靠他用铁皮钢条东一块西一块地修补,才勉强能用。
他自己用着还好,别人上去,一个没注意就得划出几道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