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有病
这一桌子饭菜,卫渊确实是吃不完,但也不至于浪费。
天界就不存在浪费这一说,吃不完的仙食可以倒入返虚井,再次散成仙灵清气,将来重新聚合成别的食物或者用具。
“浪费这个借口,有点烂。”卫渊看着对面正在咀嚼羊肉的苍梧,缓缓开口道。
“是吗?但一时也想不起更好的。”苍梧似乎有些苦恼的回答,又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其实你用不着找任何借口。”卫渊忽然压低声音,“正如你所说,这里是你的居所,你想要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
“所以,你不介意?”苍梧喝着汤说。
“我介意有用吗?你是不是有病?!”卫渊终于忍不住,拿起茶盅重重的往桌子上一磕,发出清脆声响。
他当然介意。
之前他们好过三百多年,他掏心掏肺,最终却落了一个惨烈收场,不堪回首。
如今天帝明明已经对他毫无感情,都打算将他圈养起来到最后取仙骨了,彼此保持一定的距离,相敬如宾,才能最后留下些体面。
再这般无端端靠近,只会令他难堪。
苍梧放下汤盏暗忖,原来朕病的已经这么明显。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你既不愿意朕过来,那便罢了。”苍梧身为天帝被卫渊如此喝斥,脸上却也并没有露出半点怒意和尴尬。
只见他眉目平静的站起身,转而离开。
卫渊注视着苍梧高大的背影,心想到底是过去了万年时光,天帝变得越发深沉难测。
根本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让人猜不透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总归不会是旧情难忘吧,卫渊自嘲的笑了笑,垂下眼帘,拿起筷子开始吃这顿晚餐。
等到用完晚饭,卫渊独自倚靠在床头铺开棋盘,拈起黑白二色的玉棋子,自己和自己对弈。
两个偶人无声无息的收拾碗筷餐盘,又无声无息的离开,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黑白棋子敲落棋盘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击声。
偶人们离开寝殿,穿过一条回廊前往返虚井的方向而去,却见一个高大、玄衣金饰的身影拦在它们对面。
它们像是被按下某种机关,在夜色的暮霭中停驻了脚步。
瓷碗与餐盘相碰的声音短促而清脆,骨节分明的左手端起了餐盘上的一个碗。
这个碗是卫渊用过的,薄而通透的白色骨瓷质地,虽然卫渊吃饭向来干净,不见米粒,里面却难免还是沾着些菜渍。
紧接着苍梧右手拿起形状扁平的饭勺,舀起两勺软糯还冒着热气的米饭,放进碗内。
他拿起卫渊用过的筷子,就这样将剩下的饭菜慢慢吃了个精光。
等到苍梧吃完之后,将碗筷重新搁置在餐盘内,两个偶人这才朝着他弯腰一躬,迈步离开。
吃完这顿饭,苍梧吁出一口气,向来平静肃穆的脸上,出现了微微满足的表情。
然而心底却似乎有一个洞破的更大更深,空荡荡的深不见底,拼命叫嚣着快些将它填满。?
他隐匿了身形,重新回到寝殿内,只见卫渊正在灯光下弈棋。
棋盘之上,黑白两棋正杀得难分难解,如同黑白二龙,彼此之间吞噬相绞,难以分出强弱。
这也难怪,毕竟是自己跟自己下。
苍梧最开始还是看棋,逐渐心思就没有办法落在棋盘厮杀,反而去看卫渊那只执棋的手。
那只手骨骼修长而优雅,拈了黑子在手,越发显得玉白无瑕。
当年在昆仑冰湖畔,他亦时常与潇玄对弈,潇玄每每让他十几个子,他都死活赢不了。想到输掉的彩头夜里要兑现,又气又羞到打翻棋盘,这时候潇玄就会过来笑嘻嘻哄他。
当年的这只手要更加大,更加有力,除此之外就别无二致。
现在的他,理应与潇玄棋逢对手,而潇玄却不想看见他,更何论彼此平静的手谈一局。
卫渊这一局棋时间用的很长,最后黑棋以半目的优势险胜。
眼见着差不多月上中天,卫渊叫偶人端来热水洗漱一番,就熄灯上床睡下了。
寝殿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碧色的纱窗,洒落在拔步床前。
苍梧看着卫渊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会儿,慢慢的睡着了,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
他无声的挪动到床侧,一弯柔和的光芒自袖底泄出,没入卫渊的印堂,让卫渊睡得越发酣沉。
伸手抚上卫渊的面颊,冰丝般的触感,仿佛吸附着手掌。
忍不住微微颤栗,心底破掉的那个大洞在疯狂地叫嚣着——
不够啊,还不够,这样怎么能够?!
苍梧俯下了身子,轻轻舔过那花瓣般红润的唇,舔了几下之后又撬开卫渊的牙关,含住了卫渊的舌尖,贪婪吸吮。
随着裂帛声响,单薄的睡衣四分五裂。
吻痕如同火焰留下的灼伤一般,从脖颈处蔓延至全身。
卫渊似有所觉,在睡梦中眉头深蹙,从喉咙不时发出轻微的声音,却始终无法醒来。
……
最近卫渊怀疑,自己是否欲求不满,怎么每天晚上都会做那种梦?
刚开始他并没有在意,毕竟这具身体也满了十八岁,吃的好调养的好,那方面又没有什么隐疾,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连续一个多月,每天晚上都来一遍,纵然年轻,是否也过于频繁?
并且那梦境太过真实,除了看不到对方的脸之外,简直跟亲身经历过一模一样。
回想起对方灼热的吐息,以及简直想要将自己揉进他身体里的疯狂,如果不是醒来后衣服仍旧整整齐齐的穿着,身上也看不到任何痕迹,卫渊几乎以为是真实发生过。
只不过这种事到底不能对外人言,也只能藏在心里。
这天卫琅又过来看他,一见到他就兴冲冲道:“公子,今天我可以带你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卫渊问。
“正是如此。”卫琅回答,“边境七杀战捷,押送过来的魔将已经经过审讯,今日当众处刑,所有人都能过去观看。”
卫渊暗忖,原来如此,战胜之后自然需要大肆宣扬,以涨军心士气,这是天界向来鼓励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卫渊身旁。
卫渊抬眼看去,只见玄衣金饰、头戴十二旒的天帝静静矗立。
自从那天晚饭不欢而散,卫渊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看见过天帝了。
虽说不见面是好事,然而天帝手握重权,卫渊又不知道他现在的性情心思如何,再见就难免有些忐忑。
“你怎么过来了?”卫琅眼中带着敌意问道。
“朕需监斩。”天帝回答的冠冕堂皇,面容一派庄严肃穆,“因而要同去。”
说完拉过卫渊的手腕,仿若拉着自己的所有物,径直朝着乾坤宫门外走去。
卫琅气得浑身发抖,握紧了拳头站起身,却被卫渊投过来的一个眼神阻止。
是啊,实力地位如此悬殊,闹起来又有什么用?
眼见离得卫琅远了,卫渊才道:“陛下请放手,我自己会走。”
天帝闻言看了一眼卫渊,却并没有放手,径直拖着卫渊走出宫门,来到一座金辇前。
这金辇宛若船形,辇身镶珠嵌宝,在日光之下耀耀生辉,上置宽大御座,前方有九条缩小了身形的青龙张牙舞爪,脖子上套着牵引金辇的云绳。
见天帝想要将自己拉到金辇上去,卫渊忙道:“这是陛下的御辇,我若同乘的话,恐怕有失礼数。”
“不若这般,我还是跟卫琅一起……”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拉到了金辇上,与天帝并排而坐。
“礼数?”天帝的声音淡漠肃穆,“人和人之间相对平等,要分个高下的情况,才需要讲究礼数。”
“与朕讲究礼数,你配吗?”
卫渊想了想,他确实不配。
你可会与蝼蚁飞虫讲礼数?
你可会与猫狗鸟雀讲礼数?
凡人与仙神之间的距离,又岂止是人和蝼蚁之间的差距?
“那陛下就不在乎,别的仙人怎么看待陛下吗?”
九条青龙腾空而起,金辇随之稳稳升空,漫天的仙云灵雾扑面而来,天风不时吹动卫渊垂于肩头的黑发。
“不在乎。”天帝看了他一眼之后回答。
万年前,他其实是在乎的。
但这一万年来,只要不至于犯上作乱、动摇天地根基,别人怎么看待他、怎么想他,他真的已经完全不在乎。
这回答简单粗暴直接,卫渊深深吸了口气,只能把后面劝谏的话吞进肚子里。
卫渊在凡间也曾呼风唤雨、纵横捭阖,城府手段向来不差,然而每每对着天帝出招,都像是拳拳打到了空处。
大约是天帝活的太久,终究不再像个正常人,心思不能以常情常理揣测。
卫渊不说话,天帝坐在旁边也便不说,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了诛魔场。
斩仙台是惩治犯罪仙人的地方,诛魔场是斩杀妖魔之所。
要说区别的话,天界毕竟对待堕仙要更加宽容一些,斩仙台只斩仙身,不斩魂魄,还有个投胎转世、重头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