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好,是一个灿烂的午后。越凉逐渐就跑不动了,喘着粗气,靠着一株桃花树趴下了。
林间微风徐徐,他藏在桃林的深处,目之所及皆是粉春。
体内的异动越来越大,灵流疯狂向某一处汇集,其间裹挟着那枚玄武蛋,游移到七寸的位置,就在下腹部。
时候到了。
越凉忍了忍,头伸向自己的肚子,大致找准七寸后,张嘴,利齿衔住柔软的肚皮,锯开,然后撕裂出一个口子。
鲜红的血涌了出来,伴随有蒸腾的淡金色灵流,迅速淌了一地,桃花的花瓣漂浮在血流上。
神兽本不该有血,血是蛮兽的象征。只是越凉要诞这枚蛋,需得给它骨肉,聚灵化血,为它塑一副好用的肉身。
七寸的裂口处金光闪闪,他体内的灵力开始激荡起来,自发愈合伤口,不一会儿就愈合大半。
蛋还没结成,那团微光正吮吸着伤口处的血流,还需要时间。越凉咬咬牙,吃力地曲起身子,将伤口撕得更大。
顿时,血流成海,他有些眩目。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阿凉,别怕。”
他吃力地抬眼望去,却见是一个眉目英朗的男子,眼神温柔神情,神色满满的都是疼惜。抬手抚上他额间,顿时,越凉感觉下腹的剧痛减轻不少。
越凉眨了眨眼,却感觉正抱着他的男子身体一僵,继而苦笑,语速缓慢,“原来你……这么疼么?苦了你了。”
“帮你承受些,应当能少受些苦吧。”太炀摸摸他,亲昵地蹭了蹭脸颊,“别怕。”
越凉闭上眼,呼吸一深一浅,须臾,他难受地将头拱进太炀的怀里。
血还在流,灵流消损得很快,令他从未如此虚弱。
可是还有另一股力在帮他,他的命契那端,属于契侣的灵力被源源不断抽过来,填补巨大的空洞。
就在这汹涌的潮去潮涌间,一枚玄武蛋悄然而生。
起先,是一团弱小的淡淡金光,随后它喝足了血,凝聚骨肉,于是红光大闪;亲兽用最后一点灵力替它聚灵成壳,是一层柔软的赤金色软壳,薄薄一层,仿佛一戳就会破似的。
这玄武蛋于是心满意足地掐断自己与亲兽灵脉相连的部分,咕噜噜滚落出来,开始汲取天地之间的灵流。
越凉疲惫地躺倒在一旁,呼哧哧喘着粗气,七寸的伤口被他自己反复撕裂早已血肉模糊,愈合时带来数倍的疼痛。
不过这痛全都传到太炀那边去了,像一把钝刀缓缓割着。太炀忍住聚剧痛,轻轻地抱住他,亲了亲眼睛。
“阿凉真棒。”
越凉眨了眨眼,觉得眼睛有些湿湿的,不禁愕然。
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自己在哭。
那枚玄武蛋静静地靠在他肚子上,它刚刚出来的那个地方已经结成个十字的伤疤,像一枚星星,与离它几寸远的另一枚星交相辉映。
光芒渐渐淡下去后,玄武蛋的面貌就显露了出来,底色是幼嫩的粉,上头浮动着有如流云的淡白。
可想而知,小玄武孵出来后,会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家伙。
越凉想看一眼蛋,便虚弱地回头看了一眼,当即震惊地嚎了一嗓子。
“嗷?!”
太炀仍旧扛着疼,面色苍白,听到他的反应,却也不由得闷声笑出来。
“谁让阿凉偏要在这桃林里生,玄武蛋要吸天地灵流,自会选择最近的灵地,就从这桃林里抽,长成粉的亦不奇怪。”
他伸手摸摸玄武蛋,蛋壳上仍留有暖暖的温度,里头正安睡着一只小玄武。以灵力稍加试探,原是一只玄兽。
太炀的眼睛弯了起来,搂着越凉,在他嘴边亲了一下,说,“是小玄兽,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出来后是想做男孩,还是女孩。阿凉可以慢慢想名字了。”
“桃花儿一样的小家伙,得给它一个好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蛋蛋来啦~呱唧呱唧呱唧
and,孩子出生了!来个彩蛋!
有关玄武族的蛋蛋,以及给蛋蛋取名字的方式——
玄武族敬仰天道自然,所取名字基本与出生时的景色照应。
且由于玄武蛋出世后会从出生的灵地吸取灵力,所以那方土地的自然之色,极大可能就是玄武的鳞色。
比如越凉出生的时候是在一座高耸的尖山上,月亮正好照在头顶,清晖洒遍大地,他于是披了月光长成苍白色,名字也源于月神;
太炀生在上古战场的深渊里,当时正值破晓之前天地最混沌的时刻,所以他的鳞色漆黑。
他离开亲兽身体的前一刻,黎明恰好到来,第一缕光芒洒在深渊里,他于是由此得名。后来玄武族也打赢了仗,从那道深渊里了逃出来;
舜苍是沙绿色的鳞,他出生在一巨木水泽旁边的草原上,恰巧一颗流星划过头顶,将草地笼上一层淡淡的灰,所以舜苍才没有像有些玄武那样长成了绿油油的草色。
还有像惊蛰、乌髓、太炀的徒弟咕咕头,都有他们自己的名字含义,以后有机会在慢慢讲吧,哈哈。
第89章 孵蛋蛋
极西南部,气氛完全不同。
十几头白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人族部落,但很快,他们又从阴影中现身,不再隐藏踪迹。
因为这个部落里根本没有人。
夷伏望了眼陷入火海的房屋,站起身,变回原形,缓慢走到部落中央最大的图腾柱下。
刻有人图腾皇的柱子已被折成两段,倒下的一端深深陷进泥土里。它和它所庇护的部落都化为了灰烬。
地上有一个很大的烧焦六芒星图纹。
所有的白虎都怔然,夷伏的副官上前一步,忧虑道:“上神,看灵流的痕迹,六翼神现在的力量恐怕大有长进。”
夷伏皱着眉,观察地上的纹印,许久,才摇摇头,说:“并非整个族群,这灵流来源独特,应当只是他中的一个,我猜是巴尔。”
说罢,他不再透露更多,只对副官道,“去将整座寨子搜一下,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人。”
副官领命,下去了。十几只白虎分头行动,很快就消失在寨子的各条小路背后。
夷伏又在原地思忖片刻,抬手,以灵力在半空中聚成一个逆旋的白虎图腾,法阵的光芒闪耀。
过了一会儿,终辰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什么事?”
看到他,夷伏松了一口气,然而老毛病登时又犯起来,立刻顾不上正事,忧心忡忡地问,“辰儿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脸色好差,是不是谁又惹你生气了,还是生病了吗?月余不见,竟是病了么?”
终辰咬牙切齿:“没有,我很好。我忙得很,你到底想说什么?”
夷伏于是侧过身,让他能清楚地看到地上的人皇图腾柱。
“六翼神袭击了人皇嫡脉,寨子里没有剩的活口。”他顿了顿,又说,“两个点。人皇还活着,且巴尔不知从何处获得了力量。”
那一端,终辰安静了片刻,再度开口时语气沉稳,“人皇不可能还活着,当年父舍命布下封,她偷移大封的一角庇护人族,最后力竭而亡。”
“且若人皇当真幸存,鸿钧不可能半点动静也没有。”定会在来一次覆世。
夷伏道:“图腾柱是人皇的手笔,你我不会看错。且当年旧事扑朔迷离,极北二位帝君既能身陨而复生,人皇未尝不可能。”
“倘若她当真还在,那么这个尘世,仍旧一点变化也没有。”
鸿钧不会容忍觊觎天道的人族和人皇,一定会再次覆世,结果还是殒灭。
他说:“辰儿,我再往南看看去吧。”
终辰干脆地回绝了,不悦道,“不行,你现在马上回来。”
夷伏不解地眨眼,“为何?”
“那些六翼神肯定把人族都抓走了,如果人皇还活着,哪里用你帮忙,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终辰又气起来,“万一你当真碰上那疯子怎么办?”
语气虽然不好,然而到底是关心的话。
夷伏的心顿时荡漾起来,整只虎泛起幸福的泡泡,甜蜜地问,“辰儿,你在担心我吗?辰儿真好,真贴心。”
“烦死了!”终辰脸色发臭,额角冒出筋。但最终还是没反驳,只不客气地吼他,“注意点周围,尽早回来,我还有事,不同你说聊了,告辞!”
说完啪地一声打碎法阵,夷伏摸摸鼻子,嘿嘿笑了起来,好一会儿还沉浸在喜悦里。
辰儿总是这么害羞呢,骂得倒狠,哭起来也凶,嘴上是硬的,身子却很软,每每都是晚上受不住才肯忍气,白天又变本加厉地欺负他,要讨回来。
离开家已有一月了,他实在想辰儿想得紧,耳朵好久没被揪,都发痒痒了。
还是赶紧回去吧。夷伏乐呵呵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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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辰确实想他,夷伏走后好几天,他都烦闷地睡不着觉。
然而他的这种焦虑,很快就因自己多了个血亲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山对面的悬崖之上,四个人鬼鬼祟祟地趴在岩石后面,往对面半山腰处的桃花林张望。
藏离盯得目不转睛,“蛋的状态挺好,灵流充沛,这片土地的确得天独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