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炀不禁乐了,“到处打洞,你是地鼠么?”
越凉从雪堆里跳出来,扭扭身子抖落雪花,又迈着碎步小跑回他身边,尾巴竖得老高。
一面畅快地怂恿道:“阿郎我们来玩嘛,这雪很厚,底下都是软的,可以打好多条通道。”
然而帝君现在已经恢复灵力,即使将兽形变至最小也比两间屋子都大了,这些雪连他的龙爪都淹不掉,于是只得作罢。
但他们还是可以玩一些其他的游戏。
越凉立起小身子,严肃地思考良久,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我们来堆雪人吧!”
太炀微微一愣,沉默一会儿,问:“阿凉想堆什么样儿的?”
“就最简单的那种,民间堆法。”
这里没有胡萝卜,雪人没有鼻子;也没有围巾,雪人不能穿衣服;甚至连树枝都没有了,大火烧光了一切,只给他们留下一整座森林的木炭。
但越凉还是堆得兴致勃勃,从屋里拿来木炭,一笔一画勾勒出五官,太炀跟在他旁边,龙爪在地上随意一抓,就捏出来一个大大的身子,龙须慢慢修饰出雪人的四肢。
摸黑做完一个雪人,越凉满意地拍拍爪子站到一边,和太炀并排瞧着。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觉得这个雪人有点奇怪。
越凉说:“我确信我是照着人的脸画出来的,可这张脸好像配不上他的身体。”
太炀顿了顿,“孤以为你说的‘人’,是指玄武化形的人。”
所以这个‘人’背后背了一个大大的玄龟甲。
契侣沟通出现问题了,有点危险。
越凉想了想,安慰道:“没事,我记得庇护人族的神里有个人面龙身的吧,又或者人面鹿身的,就像藏离一样。”
帝君为这个奇怪的雪人一语作了裁决:“这是人。”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第一次堆雪人就做得如此糟糕的,让阿凉知道了该笑话的。
越凉呵呵地笑了,躺倒在雪地上,望着漆黑的夜色,叹了口气。
太炀走到他身边来,伏下。
“人在哪里呢?虽然他们偶尔很坏,但大部分时候挺好的,他们是我见过最聪明的造物。”越凉又叹了口气,目光平静,“大荒还是热闹些为好。”
一条龙尾巴轻轻盖了上来,正好能完全罩住他的身子,越凉一下子就不觉得冷了。
他笑了笑。
天地都是黑暗的,只有身后的屋内放出柔和暖光,越凉看了一会儿黑夜,才轻声说:“帝君终于兑现承诺了,这是你第一次陪我堆雪人。”
有些事情他只记得些片段,但随着日子推移,闲暇时就回忆往事,逐渐也就能推出当时是怎么的一个情况。
他与太炀第一次见面是在前世的大荒,当时正是大荒的第一个冬天,他偷偷从人族那里学了堆雪人的方法,回到玄武族的聚地里堆得乐不可支,有只浑身漆黑的小武兽走过来,问他:“你在干什么?”
他奶声奶气地答:“我在堆雪人。”
那只小武兽显得十分老成,规劝道:“父神说过,不可以去人族的地盘,你会被抓去入药的。”
他于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到那只小武兽漂亮的金色眼睛。
日后很多个冬天他都邀对方一起堆雪人,但太炀都只站在一旁看着,并不动手。
及至结了契,又往往没时间——“孤先看完这些简奏。”
越凉以前总有些忿忿,但如今都过了二十万年,他对此再无执念,即便现在得偿所愿也没有感觉了。
雪落在雪人的头顶,逐渐聚起一小堆,太炀抬起龙须,把这堆雪捏成两支短胖的龙角,左右看看,问:“孤堆得很丑吗?”
其实也不丑,细节上的处理已经可称为雕花了,但越凉故意想跟他开玩笑,于是说:“有点丑,可能时间过得太久,阿郎已经忘记人族长什么样儿了。”
太炀拍了拍雪人的脸蛋:“是吗?可孤堆的是你。”
“天啊,我长得这么奇怪吗?”越凉惊呼,对着面前两人合作的这个兽不兽人不人的东西哭笑不得。
太炀认真地说:“是孤的手太笨了,阿凉太好看,孤描摹不出来。”
越凉老脸一红:“怎么忽然搞煽情呢,就硬夸。”
帝君平时太正经了,弄得越凉对他偶尔蹦出的情话一点抵抗力也没有,心竟然有些砰砰跳了。
太炀以为他误解了自己在说漂亮话,于是略带委屈地说:“孤认真的。”
越凉就不再纠结那些陈年的回忆了,一骨碌爬起来,扑过去把脸埋进太炀粗糙的龙鬃里,嗷了一声:“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啦。”
太炀不解地眨眨眼,恍然大悟:“你又害羞了?可是我们已经……”
越凉继续埋着,短粗的小尾巴啪一声拍住太炀的嘴,“你闭嘴……不许说话。”
就算已经了也不许说!
他才不承认前几天那只饥.渴的玄兽是自己!
帝君闷声笑了笑,很听话地闭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手术很成功!(虽然吃了一些苦头,现在眼睛里还有血pwq
不过不碍事,我还能接着输出!
我又活了!
第53章 小雪夜
暴雪持续了一百三十天,到了第一百三十一天才转为细细的小雪。
越凉第一时间溜了出去,太炀追在他身后,摇头,“阿凉,慢些!”
但越凉根本冷静不下来,他本就是个好动外向的,被迫关在屋子里四个多月,已经到了他忍耐的极限了。
他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族里的小辈们,还有大荒的其他老朋友。
平原漆黑沉静,远处海边悬崖的轮廓隐没在黑暗中,天空乌云还未散去,但依稀可以看到云层上隐约的柔光了。
太炀说那是月亮和星辰的光,如果想看,他们可以飞到云上去。
越凉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算了吧,地上已经够冷了,天上肯定更冷。”
雪掩盖了秋末那场山火的痕迹,就连巨木水泽里仅剩的一些仍屹立的巨木残骸也被压塌了,突突在雪面上冒出一点儿尖,走过去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
玄武族的屋子已经完全被雪压盖住,屋顶上是四座屋子那么高的积雪,好在小玄武们每天都会清理门口的积雪,又搭一个棚子,逐渐打成一条向上的通道,仿佛地鼠似的,就住在雪的深处。
屋顶挖了两条垂直的孔道用作烟囱和通气孔,周围以珍贵的雪松皮固定,以免雪落下来堵塞孔道。
孔道的口周围以岩石垒成井,玄武族驻地的雪面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井,井底下隐约有屋子的火光透出来。
这么多井,让人根本辨不出此处是谁家,越凉摸着脑袋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舜苍。
四个多月不见,舜苍胖了一点,看样子过得不错。
越凉从他口中得知,由于屋子是用灵石淬渣制成的,所以今年没有发生大雪压塌房子的事情。但一个月前矿山那边崩了一角,正好是冶炼炉的边边儿,惊蛰就带了一些勇敢的武兽前往修补。
雪很大,有一只武兽走失在风雪里,但冶炼炉总算保住了。
族里又添了几枚玄武蛋,如果一直有灵流供持,到开春时就能孵出来,所以大家没等雪停就回矿山工作了,每只玄武都很期待小玄武孵出来。
六翼神在下雪前就飞往南边避冬,舜苍说不知道阿撒兹勒怎么样了,有些担心他们会找不到东西吃。
越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家伙虽然莽,但也不是笨的,他能坐到二首领的位置肯定有番本事,你就放心吧。”
阿撒兹勒走之前承诺了开春回来,在此之前,矿山的重活累活都得由玄武族自己来干。
虽然没了六翼神分口粮,玄武族的存粮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无穷无尽了,但工作时少了伙伴帮助,小玄武们还是有些想念起来。
雪变小了,到雪完全停时还有一些日子,到天亮就更久了,离春天还远着呢。
努力生活,大家开春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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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凉到北海上一趟,北海已经结冰了,稍远的地方偶尔能见冰层裂开一个洞,那是古鲸群撞出来的,为了能浮到海面上呼吸。越凉隔着很远就看到了它们漆黑的背脊,立着像船帆一样的棘板。
他试着在洞口呼唤一会儿,没有召来老爻鱼。
太炀见他有些沮丧,便安慰道:“爻鱼曾言要冬眠至春时,许是已经睡了。它鲜有敌手,阿凉大可不必担心它的安危。”
越凉叹了一口气,托着下巴,“我知道啊,但我在大荒上就这么几个朋友,要好久好久不见,有点难过呢。”
太炀想了想,“鹿神?”
“唔,许久不见藏离,不知他过得怎么样,我们去看看吧。”
漆黑的雪夜里,路很不好走。
雪是冰软的,一脚没踩好就容易陷进去,玄兽的眼睛在白天能看得很远,但到了夜里,视物就有些模糊不清,越凉担心自己走会陷进某个雪洼里,于是央了太炀牵着。
二人擎一支火把,慢慢往鹿神森林靠拢过去。
路上原先的标志都埋在雪下了,根本找不到确切的路,越凉这个路痴迷迷糊糊的,迷茫地摸着脑袋,觉得好像往哪边走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