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辰唔了一声,陷入沉默。
越凉又关切地补充道,“这倒提醒我了,辰儿,你还是就在本族里找罢。若看上外族,让外人欺负了,爹可见不得你吃苦。”
终辰想了想,“万一,只是作个假设,万一我喜欢了外族,怎么办呢?”
越凉说:“不怎么办。”
太炀说:“没办法。”
“缘分是很奇妙的事情,情-爱若叫你吃苦,你也只能闷头吃下去,谁都逃不掉的。”
越凉拍了拍终辰的头,乐呵呵道,“给你赐点儿福,愿你运气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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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玄武该是多死脑筋的神兽。
终辰对父亲们的说法将信将疑,觉得不过是爱上一人而已,又不是坐了监牢,总不至于抽-身不能。
只是身边所见,众多的玄武一对对儿的,结了契后,眼睛仿佛只缩得绿豆那丁点儿大了。
成天痴傻憨乐,只瞧得进自己的契侣,真是荒谬。
连他君父都不能幸免。君父这么英武的帝君,无论到哪儿,目光都先下意识寻契侣去,找到了才安心。
爹爹就更不用提了,那只玄兽,张口闭口都在夸他家帝君。
终辰有点儿郁闷。
若是爱一个谁会这么麻烦,那还是不爱算了。
他想要简单一点的,安安静静的最好。
接下来十几天,终辰暂且把这事忘在脑后,陪夷伏在极北各处赏游。
极北有很多有意思的去处,比如冰封的深渊,锥形墨绿的松林海,正逢燔荒祭,各部落都挂上红灯笼,夜里跑得再远都能找到落脚处。
终辰嫌骑马累,让夷伏驮。
夷伏可高兴坏了,安心当起终辰的坐骑,倒也没觉得二人地位相同,都是帝子,断无服侍另一方的道理。
只觉得终辰有用到他的地方,而自己恰能帮上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们先去看鲸群,途中在野外呆了三天。
终辰会做饭,但懒得自己动手打猎,宁愿扒树干上的嫩青苔来凉拌,都不想在扎营后挪动半步。
夷伏惊呼,“这怎么行,辰儿你不是鹿,清醒一点!”
终辰哎了一声,“条件不好,将就将就吧。”
夷伏坚决不将就,杀进树林里,逮了两只雪鼬来处理干净,烤好了投喂终辰。
又采了许多蘑菇作汤,他一只长在大漠里的白虎,竟然也认得好几种可以吃的蘑菇,真是稀奇了。
终辰好奇问了他,夷伏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小时候特地找了极北的典籍来看,所以识得不少。”
“对极北这么感兴趣?”终辰抬眼看向他,语气慢悠悠的,“若不然,干脆住在这儿算了。”
夷伏连连摆手,笑道,“不行啊,蛮城那边,抽不开身。”
夜里天气好,没有风雪。
两人商量着,就在林侧背风处落脚。
夷伏在荒野里过惯了苦日子,睡石头地面,乃是家常便饭。
但终辰不行,能睡柔软的皮毛,就绝不委屈自己躺在地上。
要睡觉了的时候,夷伏将自己团成球,过了一会儿,感觉一条纤瘦的东西,正慢吞吞往自己身上爬。
他的后腿被龙鳞擦了一下,不由得一缩,“辰儿?”
“借你的厚毛睡一觉。”终辰堂而皇之地缠到他背上,身子陷进虎毛里。
脑袋这边拱拱,那边嗅嗅,找到了睡觉的好地方,于是安顿下。
小老虎长大了不少嘛,这虎身,已经比他的龙形还大了。
攀他在背上,也没见他有明显被压重感。
身材是很壮实,方才爬上来时,龙身卷到的地方都是腱子肉,硬-邦邦的。
好在虎毛够厚实,抱起来软乎乎的。
一点也不像凶悍的大老虎。
终辰在夷伏背上趴舒服了,就卷起尾巴,挼过夷伏的皮毛,像只大手似的,一下下顺着梳。
夷伏温顺地伏低身子,觉得自己正有点像被拿来哄孩子的布娃娃猫咪,有些不明所以。
“呃,辰儿?”
终辰抱怨:“你背上的毛怎么分两层啊,上面这层好扎人。”
夷伏老实道:“对不起,可白虎都是这样的啊。”
虎毛不长粗厚些,就扛不住极西的大风了。
不过背上的虎毛的确太硬了,比蓑草还硬,是全身最粗糙的毛发,不适合当睡垫。
夷伏于是翻过身,爪子抱着终辰,把他扒拉到白绒绒的肚子上,好心地说,“肚子的毛不扎人,辰儿就睡在这里吧。”
唔,虎肚子可太柔软了。
终辰很满意,安静地躺着,一边呼吸着虎毛里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他出声问,“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
“啊?”夷伏紧张地嗅了嗅爪子,虽然自己傍晚已经沐浴过了,还是担心终辰会嫌弃他的虎味儿。
他确定自己并没有臭臭的气味,这才放下心,“是皂角,这种皂角只在极西有。很难闻吗?”
终辰将尖尖的鼻吻拱进虎毛深处,又嗅了一阵,才说,“难怪我不曾闻过。不难闻,挺好的。”
有一种淡淡的草味儿,仿佛身藏在一片高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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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辰觉得老虎背上真是个好趴处,没过几天,就缠到夷伏背上,不肯下来了。
他虽仍倔着脸色,不肯承认,夷伏还是看出了他的喜欢,不由得也高兴起来。
于他如今的体型而言,背着终辰到处跑,并非难事。
他甚至求之不得。至少现在的他在终辰眼里,也算是有可用之处了。
两只小兽一路跑到极北东边的海冰上,正好碰见北海的鲸群南迁。
鲸群灰色的背脊此起彼伏,海面白浪翻卷,天空中飞着群鸟,北洋广阔。
夷伏长了几百岁,还没见过这么多水,兴奋得从一块海冰跳到另一块海冰上,伸出大爪子,想抓鲸鱼的尾巴。
终辰安静地趴在他背上,看他憨里憨气的动作,从鼻腔里哼出声,“傻子。”
不过是几条大鱼而已,看把他乐的。
夷伏兀自玩着跳海冰的游戏,乐此不疲,直到将近傍晚时,鲸群都潜到冰面下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岸上。
夜里,两人坐在篝火边吃烤鱼,夷伏依旧兴致勃勃地谈着鲸群。
终辰的注意力放在烤鱼上,一边漫不经心地答应几声。
夷伏眼中闪着期待和恳求,“我们多玩几天再回去,好不好?”
终辰说:“行。”
极北的星空很美,不看就可惜了。
终辰拉着夷伏到离篝火稍远的海滩边缘,找了处枯草甸坐下,教他识天上的星宿。
星宿灿若光洋,流淌在天上,夜空被照得明亮。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语速缓和。夷伏思绪跟着他的声音走,目光徘徊在群星之间。
不知怎的,竟一颗星星都没入了眼去。
视线落回了身旁。
终辰顿了顿,侧过脸来,问他,“你有在听吗?”
“啊?我在听啊。”夷伏说道,依旧愣愣地盯着终辰的侧脸看。
终辰蹙眉,“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夷伏眨了眨眼,呆呆的,说,“有一点点星光。”
都怪极北的群星太亮了。
终辰愣了一下,挪开视线,“傻子,你这叫什么话?”
就……真情实感的话啊。夷伏摸摸头,有些不解。
他方才是真被终辰闪到了,觉得辰儿真是好看。
特别是认真专注的时候,褪去了锋芒,其实可见他柔软的一面。
夷伏的心跳得有点快,热血上涌,涨红了脸。他故作镇定,变回白虎原型,安分地趴在地上,以掩饰莫名其妙的心慌。
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自何而来,然而却隐隐想到,不可以让终辰发现。
夷伏将脸藏在了爪子里,目光躲闪着,偷偷去瞟终辰。
终辰竟难得地没有嘲弄他傻乎乎的言论。
甚至都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地面的某一处,陷入沉思。
后半夜时,两人忽然变得沉默起来。
坐在篝火边,分明紧紧依靠着,却各怀心事。
终辰在思考自己的心情。
夷伏偷偷地乐着,为自己窥见的那一点星光,将它小心藏进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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燔荒祭很快就过去了,夷伏总共呆在极北四个月,几乎玩转了个遍。
终辰每天都陪着他。
后来干脆连极西也不回,就这么拖着玩耍,直到榕林复学时,和终辰一起,从极北直接回到榕林去了。
令极西帝君大呼他是不着家的浪子。
回去后,就不似先前那般轻松了,他们各自有修炼的去处,需要在彻底长成以前,通过榕林对神祗的考核。
最后,会有一场比试,目的是选拔英武的神子出来,上荐给天帝。
想要成为四方帝君之一,就必须得到天帝的认可,否则即便实力够强,在众神眼里也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篡位神而已。
榕林庇护着几乎所有的神族之子,挑选储君的任务,自然也落在榆林头上。
一般而言,储君之位是不会被夺走的。四相神族底蕴深厚,通常先在族内选定好储君人选,族内着重栽培,万年后,选定储君的灵力就已经超出同龄的神族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