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红莲执起她的手道:“你们这些妖类就是心思太重,整日胡思乱想。不要再闷于屋中,今日可是正月大假的最后一日,城内各式花灯好不热闹,你同我一齐去瞧瞧。”
“哎?都什么时辰了,还要出门?”
“小蛇愚钝,愈是入夜,愈是快乐。”
硬生生地被越红莲拉出门去,城内欢声笑语挤满了大街小巷,无论男女老少相识与否见面之时都含笑点头,这番天平盛世的景象让沈青颜也开始蠢蠢欲动。
从安仁坊一路杀到西市,那儿更是热闹。酒肆前通宵达旦地歌舞唱作以招揽生意,饮醉的赴考学子望月举杯出口成章赠美人。
酒肆门前横过一排木架子,架子上堆了几排酒杯,酒肆嫌屋内生意不够,都把酒搭摆到门口来露天卖酒。越红莲捞过一杯甩了钱就喝。
沈青颜见她喝得太猛,酒溅湿了衣襟,想要过来扶住她反被她灌了一大口酒。
“咳咳咳……”沈青颜第一次喝酒,没想那酒竟这么辣,辣得她眼泪直流。
越红莲看她倒霉的样子反而大笑,将一直蜷缩在怀的兔子抛给她,继续寻觅美酒。
“身为上仙竟然这么贪吃!”沈青颜抹去唇边的酒水,见越红莲很开心也不想扫她兴,没办法,只好抱住兔子跟上去。
才行了几步就觉身后有异样,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她后方鬼鬼祟祟地飘来。
沈青颜缓缓转回头,欢乐的人群在她眼前不断闪烁,有一粉裙女子矗于人潮间隙间,微低着头,压着眼眶从下往上看她,带着诡秘的笑意……
浑身的血液似都凝结于沈青颜的脑内,她慌张撤步,拨开人群急速跟上越红莲的步伐!
她来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沈青颜的脚步错乱,撞到了几个路人,那些路人却也不恼,反而对她善意微笑。沈青颜更加羞赧,一边道歉一边下意识地前后脚乱踩往前走。
终于看见了越红莲,正要叫她却发现越红莲和一位浅绯长袍男子相对而立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是谁?
沈青颜疑惑的当下,那男子一把握住了越红莲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不爱生气就能当受一样……
☆、殊途
男子一把握住了越红莲的手,双唇急速张合神情激动。距离有些远耳边又被乐声填满,沈青颜只知道他在说话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最让她在意的是……越红莲居然没挣脱。
男子说着说着潸然泪下,交到她手中一个布囊,走了。
越红莲将布囊收到腰间的锦袋里,一回头就看见了痴痴相望的沈青颜。
沈青颜的黑眼眸被灯火照得星星点点,眉目间的愁容穿越热闹的人群擒住越红莲的心。
“小蛇?”
越红莲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沈青颜心惊,手里的兔子被她摔在地上。
越红莲走过来将兔子抱起,拍拍粘了些许灰尘的白毛:“这傻兔子可是你非要大老远从暮雪峰上带下来的,现在又随意丢在地上,这可真教……哎?小蛇?”
平日里多爱胡言都好,只这一刻,沈青颜不想听见她的声音。
不顾越红莲在后面呼唤她,沈青颜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因为情绪不好脚下步伐也急切,但她明白越红莲真有心追,不可能追不上……
越红莲根本就没追,只是安静地看着沈青颜离去的背影,手在兔子的头顶细致地摸了一遍又一遍。
回到越府,沈青颜将自己的东西都用布囊装好,抹去眼角的眼泪整了整衣衫,背上包袱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女声:“青颜,你什么都没做好这就想跑?”
那声音在沈青颜的心头炸开,月色下粉裙女子坐于前院树上,手中宝剑剑柄正中镶嵌的蓝宝石即使在夜里也熠熠生辉。
心里只惦记着越红莲和那郎君执手之事,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竟被人跟踪!
粉裙女子从树上跳下来,越府内为合衬上元节而点燃的琉璃灯将她正怪笑的脸庞映照得更加阴森。
粉裙女子走向沈青颜,沈青颜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正想开口,对方一掌就扇了过来,“啪”地一声打得沈青颜眼前一片金亮。
“师……师姐……”沈青颜没想到会挨这样的一巴掌,低下头,眼泪在眼中打转。
“师姐?那可真不敢当,你现在是谁呀,你可是上仙身边的红人,是要和上仙大人双修登仙的蛇仙呢,我风十一娘一介小蛇妖哪里承得了你一句‘师姐’?”
“是、是师父教您来的吗?”
“师父?谁是你师父?我师父已经言明,沈青颜见利忘义,乃卑鄙小人,于妖界不耻!遂逐出师门,永不相认!”
“师姐!”听到这种话沈青颜着实急了,拉住风十一娘的袖子道,“这其中有莫大的误会!我从未攀附上仙,也未想过登仙!双、双修那种事……我和上仙同属阴身,狐一族向来是我蛇族大敌,怎可能与她双修!”
风十一娘将她的手甩开,冷笑道:“嘴上说的好听,一派纯真模样实则诪张为幻,狡诈虚妄!你整日和那上仙出双入对谈笑风生,根本就忘记师父交托给你什么事了吧?只顾自己过好日子,师父救你养你教你,你就这样报答她?”风十一娘将手中的育龙剑丢在沈青颜的面前喝令,“你自刎谢罪吧!”
沈青颜看着那育龙剑迟迟没有动作,风十一娘背对着她半晌见身后没动静,转回来质问:“怎么,难道你如此颜厚,觉得自己还有脸面苟活于世?!”
沈青颜脸上的掌痕已消弭,眼泪簌簌,说话声音却是平静:“我自知辜负师父嘱托,自刎都不足以谢罪,但师父对我恩重如山,青儿想在临死前最后见师父一面,那样青儿就算死也死得安心……”
“怎么!”风十一娘暴怒,“你还想见师父?师父她老人家有你这样的不肖徒弟早也气病,哪有闲心再来见你?还是说你想要将师父活生生气死才罢休?”
“师父乃得道灵妖千年来未生过病,后吞食北斗仙君的仙丹,想必往后想要生病更是难事……”
风十一娘:“听你这语气,你是在怀疑我?”
沈青颜道:“青儿不敢,只是青儿与师父相依相伴数百年,师父是我在这世上最尊敬的人,我还未来得及报答她就这么死了的话,这五百年光景岂不白活?”
风十一娘正想再说什么,推门声传来,她嗅到越红莲的仙气急忙向大树隐去。在消失之前风十一娘留下话:师父命你七日之内杀死越红莲,若是无法夺她性命就自刎以告妖灵!
越红莲抱着小兔子晃晃悠悠地回家,从前院走到中堂都没见着沈青颜的身影,一直到了后院方才发现小蛇居然在继续洗衣服……
“小蛇,你吃醋?”越红莲顺着兔子的耳朵绕着沈青颜踱步。
是啊,越红莲何其聪颖,活了三千年要是连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那也没有脸面自称上仙了。
沈青颜一边拍衣服一边在想,虽然吃醋这件事本身她不了解是因为何事引起,但的确形象。她就像是被别人强行灌了一大碗陈醋,五脏六腑全都酸溜溜地,那酸味像水波荡漾,隔一会儿就荡漾一次,拍打在她心尖上,令她难过……
沈青颜加重了拍打衣服的力道没回应,很难得,越红莲也没再纠缠她,抱着兔子离开了。
沈青颜抹去眼角悄声无息滑落的眼泪,没注意到手上还沾着皂角的泡沫,这一抹让眼睛更辛辣了。
杀越红莲亦或者是自杀,这真的是师父交给她的难题吗?
为什么师父不亲自来找我?却教那品性向来不端的二师姐传话?
沈青颜不信师父会对她这般狠心,她要见到师父!一定要!
沈越二人从暮雪峰下来之时连同贾府的房契一并带下来。贾墨怀说了,这次多亏沈越的帮忙她才能恢复记忆并和爱人长相厮守,她身无分文今后也会隐居暮雪峰,为了报答沈越只有房契一张交予她俩,那贾府虽地处大通坊也不算什么豪宅,但长安城内物价地价逐年飞涨,一栋府邸还是值一点钱的。
越红莲当然好意思收那房契,拿了房契也不买卖,就将贾府租与他人,坐等房价连年翻番。一位在长安城里靠了近五年进士未得的穷书生租下了贾府,即便这处被传有鬼,但越红莲开价着实便宜,穷书生也就别无选择。
拿到第一笔租钱的当下越红莲就找来木工,将沈青颜破破烂烂的房间修葺一新。为了不与越红莲同房,沈青颜一直住的屋子其实是柴房,就算收拾得再干净利落这大冬天的还是容易被冻着。经过这么一修整后柴房变成了暖房,昏暗的窟窿按上了窗,摆入屏风,挂上字画,玲珑小屋让沈青颜住得很舒坦。
沈青颜自然是感谢越红莲的细心,从暮雪峰下来之初她根本都忘记和上仙之间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只沉醉于和上仙并肩而立同一屋檐下的欢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