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上身的凤麟看有胡众的下属想要冲上前来,伸出一只手,本想施展什么法术,忽然余光瞥见一道刀光,及时收手又放开胡众,闪身后退两步。等他看清来人是谁,忽得莞尔一笑:“伏灵司何时管这些琐事了?”
戎策将血刺举在身前,说道:“不怕伏灵司令牌的妖怪我见过不少,大多都是修炼千年的老妖精,你也是?”
“本仙自混沌时期便降生世间,”凤麟说得慢条斯理,“你自恃有一双阴阳眼,不也看不清本仙的真容?”
戎策气得牙痒痒,的确,他这双眼睛看不清道行极深的妖魔,但没想到这个狐仙不仅知道他是伏灵司的人,还知道他能见鬼。
凤麟见戎策不说话,继续道:“本仙是上古之神,你这毛头小子,要抓我不成?”
“伏灵司捉妖抓鬼,什么时候问过出身?”戎策上前一步,“再者说,你打伤朝廷官员,已是重罪,还不束手就擒?”
凤麟望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胡众,问道:“我打你了吗?”
胡众想要点头,但是后背发凉,一抬头发现不仅凤麟盯着他,那些虔诚的百姓也看着他,仿佛他点头就会被这些人生吞活剥。于是他识时务者为俊杰,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打个招呼而已。”
“不伤人,伏灵司就抓不得?我可不知道有这条规矩。”
戎策还没来得及再往前,便被跑上来的村民围住去路。他佯装生气举刀威胁,但是这些人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谁也不允许他靠近狐仙。戎策气急败坏,但是他不能伤及平民百姓,只得僵持。
此时,只听凤麟说道:“本仙的元神既然清醒,便要降福人间,谁可告诉本仙现如今人们聚居何处?”
听他这话,原本就吵嚷的人群瞬间沸腾,各个乡镇的人都嚷嚷着要请他去自己家祈福。戎策拦不住移动的人群,奔走的百姓早就沉浸在喜悦之中,谁也不管拿刀的伏灵司千户。
伏灵司如何,佐陵卫又如何,有狐仙保护害怕这些不讲理的官老爷?
戎策无可奈何收了刀。
回到驿站的时候,戎策遇见刚刚给森州暗桩训完话的杨幼清,随后一五一十讲了今日发生的事情,愁眉不展。
杨幼清那折扇拍他脑袋:“连个狐仙都抓不住?”
“那是我抓不住吗?那么多老百姓围着我能怎么办?”戎策捂住头自暴自弃说道,“若是您有办法,那明天,您去拦住狐仙的去路,然后把他抓到伏灵司关个十年八年。”
戎策憋了一肚子的火,他从没抓过一个被人信仰的神——毕竟现在来路不明的神明不多,能遇上的更少。今日已经足够狼狈,也预料到了杨幼清会骂他,但是心情越发烦躁。
杨幼清看他急躁的模样,淡然问道:“怎么,你还有理了?”
“我没有!”戎策一甩袖子,“饿了,出去吃饭。”
“滚蛋。”
第73章 胡话
戎策在一家小酒馆找到了白树生,但白树生并非独自一人——廷争坐在他对面,端着一杯酒轻抿。
“小白,”戎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廷争若不是好人那戎策自认倒霉,毕竟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有人陪着喝酒,“怎么点的都是你喜欢的吃的?”
白树生乐呵呵一笑,眼角弯弯:“廷争兄与我喜好相同,都是甜口和清淡菜的忠实拥护者。你要是不喜欢,那自己出钱再点几个,酒我是请了,菜还得劳烦千户大人自己出钱。”
戎策作势要打他,但毕竟有邻国的客人在场,戎策只是装装样子。等到三杯酒下肚,戎策也不管廷争在不在,开始咕噜咕噜倒苦水:“你说杨幼清这人,整日就知道站在高处吆五喝六,何时管过我们跑腿的死活?”
白树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托着腮往嘴里扔了一块糖醋鱼柳。
“你说说他每次都什么时候才支援?我都把刀架在妖怪脖子上的时候!”戎策看那一盘子鱼柳快要见底,夹了一块尝鲜,甜得他舌根打颤。不过在孟兆宁的厨艺摧残下戎策已经养成了强大的自制力,面不改色咽下去,继续说道:“十有八九他都让我把刀放下,我想放下的时候,他又开始骂,问我为何饶过妖怪。”
廷争只觉得戎策唱独角戏气氛尴尬,于是问道:“既然他这样反复无常,为何不离开伏灵司?”
戎策忽然怒而拍桌:“胡说什么!”
白树生早就习惯了戎策的反应,若无其事说道:“他每天都这怨妇模样,但是若有别人说他师父不好,他就翻脸。不过不会真生气,下次注意就行。来,廷争兄尝尝这个,虾滑瘦肉粥,虾头熬油做的粥底,味道鲜美。”
戎策瞥了一眼白树生,后者只好被逼无奈给他也盛了一碗。
“我只是好奇,”廷争望向戎策,“戎兄功夫已是上乘,为何尚未出师?”
“满打满算我入门不过六年,这不是去年的出师考没尽全力,还得再等一轮。”戎策将一块碎肉扔给蹲在地上的野狗,那狗崽子叼住后瞬间跑开,随后在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五年一次?”
戎策耸耸肩膀:“变态吧?如果顺利,我就收拾收拾东西,跑到怀州、岳州那种民风淳朴又偏远的地方待个十年八年,再也不见杨幼清的眼色。”
白树生打趣道:“要是让监察大人听见了,迟早活剥了你的皮。”
“我怕他?他打得过我?”戎策在桌下踹他的腿,“你今天查的怎么样啊?胡众金屋藏娇了没?”
没读过几天书的白树生思索了下金屋藏娇的意思,然后郑重其事说道:“没有,他家就是个破瓦房,除了爹娘祖宗的灵位就是一些锅碗瓢盆。他若是有钱,那肯定是狡兔三窟!”
“狡兔三窟?”戎策明白他意思,胡众可能把钱藏到了别的地方。可是白树生自小被逼学偷窃的手艺,主人家金银财宝在哪他一定找得到,这次为何失手?戎策问道:“查证了没,朝廷下拨给虞衡司的挖矿费用是不是所剩无几?”
白树生挠挠头,他今天光是搜胡众的家就折腾了一整日,何时在意过虞衡司。不过廷争抢过了话头,帮他逃过戎策的一顿揍:“戎兄说的可是工部虞衡司?小弟初来漠城便听说,工部派人采乌金矿,但一连两个月未曾给劳工发放粮饷。”
“确有此事?”
“小弟亲眼见到,不愿白干的村民被强行抓做苦力,”廷争眉毛微微耸动,眼中满是心酸之色,“且采矿用到的火药,添加大量木屑增重,锄头铁锹都是次品。”
白树生立刻点头:“对,说得对。”
“小白,你帮我查一件事。”
戎策挤在呜呜泱泱的人群中间,为的是一睹百年难得一见的狐仙扶鸾。
杨幼清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想用扇子挡住挤过来的村民,反倒是扇骨断了两根,还有点心疼。戎策见状,后撤一步到杨幼清身后,用宽广的后背隔开师父和人群,说道:“您若是不喜欢,在村口等着我就好。”
“我怕你被狐狸精勾了魂。”杨幼清理所应当地接受徒弟献出的一小片空地。
忽然前面的村民后退两步,戎策下意识伸手挡住,将杨幼清圈在自己怀里,前胸紧贴着师父的后背。拥挤的人群中,杨幼清仍旧能清晰的分辨出这小家伙加速的心跳:“踩到你了?”
“没,没,老师。”
一阵锣鼓声后,全场安静下来,只见狐仙附体的凤麟穿一身红金相间的长袍缓缓走出院门,一撩袍子坐在一张造价不菲的红木椅上。他身边的信徒即刻帮他整理好凌乱的长袍下摆,凤麟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模样,昂着下巴傲视众人。
戎策见他目光袭来,躲在杨幼清身后下意识低头,鼻尖距离他师父的后颈只有半指。杨幼清束发,又极其爱干净,脖颈上只有细小柔软的绒毛。一个三十一岁的人,后颈竟然像是刚出生的小猫的肚皮一般白嫩。
“愣什么神!”杨幼清拍了拍他的手臂,戎策慌乱抬头,鼻尖差点碰到杨幼清的头发。
凤麟身前支了一个架子,半人高的地方摆了一个箩筐,箩筐下面挂着一个雕刻着精美图案的簪子,或者是筷子,总之是条木棍。而架子之下,是一把铺开的沙土,木棍垂下的那端插入沙中一分。
等了片刻,凤麟伸出双手望向天空,沉声问道:“问今年运势如何?”
无人碰触,木棍竟然开始缓缓移动,不多时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五谷丰登”。
众人欢快地叫好,凤麟继续问道:“谁家将添麟儿?”
木棍又开始动作,一连写下四五个人的名字。有人将这些字读出来,听见自己姓名的村民立刻抓住身边的人大喊:“是我!是我!我媳妇刚怀上!神仙就是厉害!”接着是贺喜的声音,还有不少人探头去看自己的名字是否被神灵提及。
接下来的问题五花八门,问科举能否高中,问赋税能否减免,问兵役该轮到谁。神仙借着一个木棍和一盘沙子,有问必答。
戎策看得后背发毛,俯身到杨幼清耳边说道:“我觉得不太对劲。”
“你想做什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