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策。”
戎策回头看向庄啸鸣,后者一指斗兽场,他才意识到方才是台子上的人在喊他。“我什么时候报名了?”戎策纳闷,忽然想起刚才在门口递的纸张,难道那就是报名单?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戎策晃了晃脑袋从背后抓出血刺跳到擂台上。
有人在议论他的刀。
大鸟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下一刻张开翅膀俯身飞过来,戎策前越一步,后仰身体由右下向上挥刀,见未伤到大鸟分毫,他便一跃而起空中转身再度挥砍过去,刀刃齐刷刷削掉了大鸟的尾羽。
不过是砍了几根毛,那只鸟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愤怒情绪,张开巨嘴奔向他,戎策忙不迭将刀挡在身前,以退为进,一招格挡再反手一击,划破了大鸟的脖颈。
一道血痕出现,接着那只鸟退后几步,竟然匍匐了下来,像是俯首称臣。戎策也是诧异,但他感觉到了血刺在发热颤抖,这把刀感受到了少昊后裔的臣服。是血刺,戎策醒悟,血刺让它害怕了。
戎策不过半分钟打赢第一关,围观的群众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叽叽喳喳议论不停。戎策捕捉到了几个词,“黑刀”“二十出头”“姓戎的”。难不成这些人里有认识他的?
少昊后裔都已经恐惧到给他磕头,更不用说后面两关的古兽,缠斗几招便认输。
戎策身上只多了一道无伤大雅的划痕,还有看客以为他作弊而扔上来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他也无法辩解,其实以他的水平,坚持两关没问题——所以这只能算运气好,怎么是作弊呢。
“我可以挑战擂主了吗?”戎策摘掉身上的菜叶,揉了揉因为挥刀过快而酸痛的肩膀。
高台上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从身边女人手上接过一把青龙戟,戟头一侧有锋利的月牙形铁片,带着红褐色的流苏,好似是常年浸泡在血水里。长杆之上盘旋着青龙图案,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道大有来头。
戎策望了一眼手中的黑刀,又望了一眼台下抱着胳膊皱眉的庄啸鸣,思索若是真的打不过,自己该如何跑。
线路还没想清楚,人已经来到了近前。他比戎策高出半头,宽出两倍,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道了声:“屈背。”见戎策不解要给他弯腰,他才解释道:“我的名字,曲备。”
那你大爷的说全乎了。戎策还没骂出声,锣声已然响起。
曲备瞬时攻过来,青龙戟直戳他的心口,若非戎策在杨幼清手下折磨出了矫健身手,怕是要一招被他送去见孟婆。戎策堪堪挡住第一招,曲备的青龙戟已经绕到了一侧,只收回一拳就再度袭来,力道竟比得上常人拼尽全力的一刺。
戎策左右格挡,心道这人吃了什么东西,这样高强度的突击竟然不需要停顿。他见缝插针,弯腰闪身躲过袭来的长戟,侧身换手反握住血刺划向曲备的腰侧,却不料曲备更快一步,长戟的尾部扫来正中戎策膝盖。
“你大爷——”戎策骂了一句,重心不稳向前扑倒,一翻身见长戟正对准他胸口,便急忙用右手握住半月钢片下面的长柄,顺势站起身后撤两步。
曲备速度持续加快,接连突刺,戎策被他逼到角落,忽然长戟的尖头由刺变为挑,衣服轻而易举裂开一道扣子,胸口划破出现一道血痕。
戎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落地声响。
他藏在怀中的伏灵司令牌掉在地上,玄铁的那一面朝上,静静躺在斗兽场最显眼的地方。
寂静被打破,人群霎时间沸腾了,愤怒的人群扒住旁边的铁笼,口中叫骂着最污遭的词汇。戎策本就背靠铁笼,忽然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踉跄向前两步单膝跪地,抬头看到被人潮挤出去而焦急无助的庄啸鸣。
这些人像是疯了一般,竟然将铁做的栅栏扒开,冲上了擂台。
“杀了佐陵卫!”
“报仇!报仇!”
第118章 错过
杨幼清坐在鼎丰包子铺吃早饭,新来的点心师傅做的叉烧酥颇为细致,香甜却不起腻。他将最后一块塞入嘴中,喊来伙计准备结账。
身边坐着一桌穿金戴银的中年女人,一看便是纷纷嫁了好人家的旧友出来叙旧,一路从丝绸、首饰聊到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八卦。其中一人故作神秘说道:“听说了没,银修赌坊的大小姐跳井自杀了。”
“真的啊?那口井无缘无故填了,我还觉得奇怪。”
“当然是真的,我小侄在赌坊做学徒,亲眼见到她跳下去的。这也是可惜,因为姑娘未出嫁,连个正式的牌位都没有,更别说丧礼了。听我侄子说,银修赌坊欠了许多钱,他爹正愁没钱还债。”
“是吗?我弟弟说看到赌坊大小姐在青楼卖笑,身边尽是当今的达官贵人,”妇人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才继续道,“八成是她爹想把她卖了,她不肯,性子又烈,才跳井的。”
“什么呀,你们都不知道吧,这个姑娘叫九月,跟江对面的来读书的那位贵公子看对了眼,结果家里人不让,所以想不开跳井。”
“我也听说了,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要是那个姑娘啊,别说真假了,肯定要羞愧到撞南墙。”
杨幼清接过伙计递来的油纸包,里面是给戎冬带回去的核桃酥。佐陵卫封锁了银修赌坊和尉迟家的地下拍卖场,他们挖开了井找到了九月的尸体,而杨幼清,找到了九月的残魂。
自尽而死的人容易成厉鬼,更何况是被逼跳井。九月已经近乎痴狂,但无奈对父兄的仇恨极深成了地缚灵,竟然不能远渡千山万水去见她最心爱的人。
尉迟家为还债,逼迫女儿卖身,女儿却心系敌国王爷,而且此事几乎传遍街头巷尾。她迂腐的父兄恼羞成怒,将她推到家门口的井里,然后假惺惺说她为情所困,跳井自杀。死了个女儿不过就是少一双吃饭的筷子,还有八个儿子养老送终。
杨幼清走的时候,苍锋忽然抖动,转瞬即逝的冰凉触感让他心脏骤停片刻。
阿策。
南绎京城下着小雨,路上满是花花绿绿的油纸伞,路边的孩童唱着天真烂漫的童谣。
空荡荡的王府,曾皓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手边是一封信和一张问灵符。廷争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静静坐着陪他。半晌,曾皓抹了一把脸,声音沙哑问道:“是谁传出去的?为何北朔帝京有这样的传言?”
“知道王爷您和九月姑娘的事情的,不过是我和吴公公。”
“不,还有,”曾皓扶着桌腿站起来,膝盖麻木使他差点跌倒,好在胳膊撑住,“七哥。”他湿润的眼中多了一道冷峻的光,不是往日的神采奕奕,而是想要将人置于死地的杀意。
廷争起身后退两步,双手叠放身前弯腰行礼:“无论王爷如何打算,明晞府愿听从调遣。”
第119章 讨伐
戎策是稀里糊涂被人救了的,他前胸和后背的伤口痛到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像是黑夜里见到了最闪亮的星星。他被人从人群中捞出来,架着来到一处房屋内,接着有人给他包扎伤口。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焦急地转圈的庄啸鸣。庄啸鸣见他醒了立刻扑过来,说道:“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殿下肯定宰了我。”
轮不到叶宇,杨幼清就会把你炖了,小火慢炖八小时还要放辣椒。戎策扶着他胳膊爬起来,疼得微微眯眼,咬着牙才站起身:“这里是哪?”
“是曲备把你带回来的,我硬要跟着,他也没办法。应该就是谷主的地盘,”庄啸鸣替他打开窗户,外面竟然是种着一片竹林的小花园,树上竟还有鸟叫声,此起彼伏,“他是个很有闲情雅致的人,亭子上刻了副对联,门口贴着掉色的年画。”
戎策扫视了一圈,说道:“我想见他。我要知道斩魔山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应该已经清楚了。”门口走进来戴着黑色帽兜的男人,他身边的曲备终于穿上了衣服,手中提着彪悍到戎策再不愿见到青龙戟。
“这里都是些被佐陵卫缉拿而走投无路的人,正因为走投无路,所以打砸抢烧无恶不作才是规矩,”戎策捂着胸前的伤口,不得不弯腰才能缓解疼痛,“他们为何会来到这里?机缘巧合还是有人特意建造了这个世外桃源来庇护他们?”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说:“他们不应该死在外面。”
“您认为他们都是无罪的?那您呢?”
男人似是有些惊讶,重复道:“我?”
“门口的木牌和亭子的对联都是您写的吧,我在佐陵卫的档案室里见过这字迹,实话实说,有几本还被我义父拿来当字帖给我妹妹练,”戎策尽力扯出一个微笑,嘴唇苍白怎么看都有些让人生怜,“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七年前佐陵卫东护方司的监察,郑辉。”
庄啸鸣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急切说道:“当年陛下出兵讨伐柴家,命令东护方司打头阵,郑监察念及和老将军的师生之情不肯出兵,因而被西护方司监察周荐章暗杀,莫非……”
“我与柴将军是师生,与荐章亦是旧友,一同长大一同读书,他不会如此冷血。”郑辉摘下帽兜,竟是昨日在海上见到的郑平愿——平愿,他到底要平什么愿,为何师父口中温文尔雅的大少爷会不管斩魔山谷内的烧杀抢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