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在空气之中泛出滚烫的杀意,伪装似无害却又沉重难以小觑的绒尾狠狠地抽断护体法门与骨骼,内里的骨刺和尾勾捅入胸膛。
血是冰冷的。
毕竟已死去多时。
江远寒脑海里的戾气也似被这冰冷鲜血给镇了一下,他终于发觉这不值得生气,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一些,但还是毫不留情地撕碎这具受人操控的躯体。
江远寒同境界之下近战毫无敌手,这一点靳温书也明白,故而只是用缝合神魂与黑雾暂且抵挡而已。在短短的几个刹那之间,他早已遁逃出神识的锁定范围,随后隐匿气息,准备大几百年之内都闭门不出了。
避避风头或许能活,这取决于江远寒的耐心了。和解无门,对方翻了桌子掀掉所有谈判的筹码,只跟他采用无法转圜且暴力直接的生死之局,即便是心思百转的靳温书,也觉得非常头痛难办了。
事情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并不想树立这样的敌人,只不过当初错判了形势……谁能想到江远寒能这么快就突破到如此境界。
就在他彻底隐藏下气息,在利用林暮舟残躯阻挡对方,并几乎毫不停留地遁逃千里之后,微薄的雾色终于停留在了一个安静无人的所在,青衣道修略带狼狈地显出身形。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坐在青山的树下,遥望着远处漫天的残霞,摇了摇头,无奈自语道:“谁能料到今日……算了,去十万深山隐居,总归能从长计议。”
靳温书转了转手中的镇世山河珠,从树下起身,正在规划接下来如何行事时,身旁陡然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平和声线。
“确实难以料到今日。”
他对此人的到来没有丝毫提前预感,也没有任何一刻心血来潮算到如今,他甚至觉得这个人飘渺不归于天道之内,连响起的声音都与这个世界充斥着浓郁的疏离微冷。
靳温书浑身冰凉,血液近乎倒流,他手中的珠串寒意浓重,几乎透过掌心。
“不要再见他了。”来人道,“我不喜欢你见他。”
靳温书转过头,看到一缕夹杂着淡淡金色的发丝,还有衣衫上若隐若现的暗金绣纹,但却因周遭浓郁的境界灵气压制,身躯难以移动,并且无法见到对方完全的容貌。
“……我认识你?”
“认识。”白衣男子答道,“我们下过棋。”
“我们……下过棋?”
“嗯。”李凤岐淡淡地道,“和棋。”
靳温书的瞳孔猛然扩张。
能与他和棋的人太少了,他在这一瞬间,心中完全了悟了对方的身份,可这个瞬间来得太晚太迟了。
残阳似血,黑雾染成鲜红,仿若云霞坠落成烟。
天际晚霞在半烛香的时间内浩荡地晕染开千里。
李凤岐低头擦拭手指,他认认真真、优雅得体地将手指擦了好几遍,神情静默无比,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对于解决此事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但不得不说,他那股极度的焦躁不安,确实在此刻,得到了轻微的平复。
第一百零九章
残阳沉没,黑暗晚来。
江远寒如约从明净叔叔的禅房里领回自家道侣。今日经历的风波尚且不谈,只是目睹苏见微散魂的片刻,便让他觉得身心疲惫。
但这些倦意藏进了眉宇深处,没有显露给李凤岐。他表现如常,与对方一起回魔界,步出菩提圣境石碑之后,顺着阶梯向下行去时,身旁人点起一盏灯。
水晶灯罩鎏金底,烛火的光芒在灯具里折射出溢散的柔和光晕。夜色淡去,仿佛周遭的寒意也一同散去,卷着冷夜的风退避三舍,不舍得碰一碰烛光所及的每一寸。
光晕照亮江远寒玄色的衣衫一角,上面绣着血红的狰狞恶兽纹路,姿态狂纵摄人,上面留有数重禁制。
曾几何时,他也是令许多人情深一往的白衣少年,让不可拘束的爱意横陈流淌,天真与赤诚一同闪闪发光。只是如今,敛去光芒、露出獠牙,剩下一片离经叛道的浑身尖刺。
李凤岐提灯的手顿了一刹,脚步放慢半分,他垂着眼眸,忽然道:“我来得太晚了。”
江远寒没有意会到对方的心思,道:“怎么这样说?你可已经将诸多世界的星斗推演搅成乱局,让大千世界的运行轨迹因你偏移,实在不晚了,再早我爹就要揍你了。”
李凤岐稍微抬眼:“你之前跟我说,你不喜欢善良的人,也不喜欢正人君子。”
那是跟小师叔说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浓烈的情绪,像是被荆棘毒液扎破心脏的小动物,被纠缠着窒息濒临败亡。
然而此刻的小动物,已经被捋顺了狐狸尾巴,被熨软了浑身的刺与满是荆棘的躯壳,他抬头看着逐渐推移云层,云层之后露出一颗羞涩的星星。
“……那是我当时,不知道……不知道世上有你。”
江远寒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补充了一句:“我都改了。”
他想说,我现在喜欢了,但是左思右想,觉得这句话很没有骨气,而且很善变很没面子,所以这几个字在他嘴边转了个弯,刹住闸,没有告诉对方。
但李凤岐知道他的意思。
烛火的影子摇晃不定,从江远寒衣袖上的纹路,一直映亮他的领口,他贴在衣领上秀气的颈。随着光芒摇动,徐徐地漫过颈项上方的耳垂,连同照见柔润如工笔画的颔骨线条。
随着烛火的光线渗透过来,连同身侧之人的气息也慢悠悠地、缱绻悱恻地缠绕而来。
江远寒被他扣住了手指。
缩在袖子里的指节被对方的手覆盖住了,常年握剑的指腹一侧有一层薄薄的茧,于是从柔和中略带坚韧的触感。李凤岐指骨瘦长,仿佛比旁人多出一节似的,握如坚玉,拥有不可摧折不可动摇的力量。
江远寒的耳畔响起对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你喜欢我。”
江远寒像是被巨大的钟声震晕了脑壳,就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也觉得自己的真心实意像是被对方冷玉似的手攥住了,如待宣判。
他有点笨拙地回握——哪怕这个姿态他们重复了一千遍一万遍,他对彼此的心意坚信不疑,但每当面临这样的交谈时,他依旧似年少初恋,每个肢体语言都比第一次吻更青涩。
提灯里的烛光动荡不安。
李凤岐牵着他的手,脚步一点点地靠近,而江远寒只能稍稍后退,不知不觉间无可退避,陷入这段盈满椒兰香气的空气之中。
“你不肯说。”李凤岐垂眸亲了亲他的耳垂,双唇与软乎乎的耳根一触即分,“你……”
“我说我说——”江远寒被他问得满怀愧疚,他心跳怦然,从那股疲倦泥沼中挣脱,浑身都有点莫名地热起来,脸颊滚烫。他抬起手臂,稍微踮了一下脚,扎进对方的怀里,悄悄地道,“……我喜欢你,什么正人君子良才美玉,我不在乎,我就是……就是……只喜欢你。”
李凤岐的怀中柔软温和至极,简直让人没有逃离的念头。
“在骗我。”李凤岐盯着他道,“越是痛恨什么,曾经就热烈地向往过,你明明很在乎。”
他不疾不徐地道:“你用浑身的拒绝来掩藏自己身上的刺,用矢口否认来覆盖自己心中的向往,用一切离经叛道和与世难容来装饰这暴躁好杀的恶名,你假装自己过得很好,假装玩世不恭毫不在乎,你假装自己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让自己看起来见识过众多的污秽与黑暗。而实际上……”
他的话语顿了一下。
“你很喜欢光。”
江远寒怔住了。
“就如你喜欢我一样。”
抱着他的力道柔和得没有办法束缚感,但江远寒知道自己难以挣脱,甚至可以说,他此生都难以挣脱。
李凤岐环过他的肩膀,低声道:“不要再藏了。”
长大其实是一个慢慢和解的过程,但有些人,在黑暗的地方待得太久了,总是会养成一些悲观的坏习惯。
江远寒无意识地攥紧了对方的衣衫布料,呼吸有一点急促,他往道侣的肩膀上靠了靠,慢慢地回答道:“……可我说只喜欢你,是真的。”
“嗯,是真的。”
“这句不骗你。”
“好,不骗我。”
“……我没有要藏起来,我只是,没想到怎么告诉你……”
小时候他在亲人的怀里哭了整夜,尚且一言不发地蜷缩起来,到了眼下,在李凤岐的怀里,为什么就被撬开了厚重的蚌壳,卸去了沉默的盔甲呢?江远寒想了半晌,没有想明白。
这也太狼狈了。他想,但同时,他又觉得,这也太放松了,好像什么都不用去顾忌,不用害怕让别人担心、让爱他的人心疼难受,不用想着给别人添麻烦。
提灯坠落,光晕挣扎地跳动了几下,随后又熄灭,四野静谧。江远寒的脊背靠在阶梯旁的树木躯干上,被对方抱得很紧,像是困宥于这一方晦暗无光的空间,沉浸在交织的呼吸里。
“反正你……”江远寒低低地道,“我背着我都知道了。”
如果不是知道了,对方今日也不会在此发作了。
“……对不起,”李凤岐道,“我跟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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