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延浅笑道:“那不是很好吗,你也可以尝尝鱼干的味道了。”
朱炎风又闻了一次,微微皱眉,然后垂下手,不再闻了,只望了望四周,说道:“找个有水的地方洗洗手吧。”
黄延干脆道:“这很好办,去河边。”
两人便走往这座城中的川流,下到一处浣衣的地方,半蹲下来,敛好袖口,手指伸入洁净清凉的河水中轻轻洗濯。
朱炎风随口问道:“这次要在平京呆多久?”
黄延答道:“看情况吧,我不会呆太久。”
☆、第142章
洁净的流水在崎岖狭窄的河床中急湍奔流,岸边葱葱郁郁,青苔与花木一同在此处绵绵滋长,犹如同根生,从不排斥异己。一棵数十年的树,长在岸边,树干魁梧,树枝也粗壮直长,最低的树枝恰好能横过九尺男儿的颈项。
此地乃云岫顶的山脚,伏雪恨奉命在山脚的山道上,为薛慕华送行,目送他的马车与两名骑马的淅雨台弟子行远了,才转身往回走,只是走了一段路,远处的林间偶然闪烁一点亮光,看似不寻常,引起了雪恨的好奇心。
到了亮光闪烁之处,雪恨停下步履,却见一道熟悉的背影立在一棵历经了数十年光阴的大树旁边。对方正专注地将革带的一枚木兰纹鎏金银片弹着玩,用拇指弹起来,又单手接住,又重复弹起来,还衔在嘴边,似是没有发觉雪恨立在身后不远处。
雪恨迈步上前,问道:“你不在云岫顶,怎跑来这里?”
阳清名将衔在嘴边的金银片取下,依旧没有回头,但凭声音便知是谁来了,微笑启唇:“少尊主是来为薛慕华送行的吗?”
雪恨答道:“他刚走。”
阳清名又问:“小姐什么时候下嫁到淅雨台?”
雪恨垂眸,沉吟。
阳清名笑了笑,继续道:“我也很久没有回淅雨台了。”
雪恨突然问道:“你已经是云岫顶的弟子,尊父为何又要你回淅雨台?”
阳清名浅笑着答道:“只有我最了解淅雨台的权势分布,没有我暗中协助,小姐独自一人,又怀有身孕,必然难以完成尊主交代的任务。”
雪恨又问:“如果你达成了尊父的计划,那以后,你何去何从?”
阳清名干脆地答道:“淅雨台,从来就是我的归宿!”
雪恨有些失望:“你对云岫顶从没有过一丝留恋吗……”
阳清名劝道:“少尊主何必在乎我对云岫顶有没有感情?我这个人向来无情得很,不是别人利用我,就是我利用别人,我眼中的缘分,只讲利益,不讲道义。”
雪恨试探着问:“难道在你心里,真没有特别在乎的人?”
阳清名笑了起来,却是苦涩的笑容,答道:“他成亲了,没和我说一声就成亲了,我们相识了这么多年,也分开了很多年,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变,是我算错了一步……”
雪恨稍稍想了一想,忍不住脱口:“你说的,可是雁归岛的少当家-慕容无砚?”
阳清名只含笑着,不回答。
雪恨不禁暗暗握紧拳头,在心里埋怨:为何又是雁归岛的少当家?永馨公主在乎他,连阳清名也这么在乎他!他可不就是美貌出众、身子迷人吗,可我也不差啊……
阳清名终于回头,对雪恨说:“下个月初七,在下要离开云岫顶几日,如果尊主有什么事吩咐在下,劳烦少尊主替我说几句人情话,等办完了私事,我会尽快回云岫顶。”
雪恨关心道:“你要去见谁?慕容无砚?”
阳清名答道:“见我弟弟。”
雪恨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挪步,就要上山。
阳清名忽然说:“少尊主突然很在乎无砚,看上他了?哈哈,他已经与我弟弟成亲了,成了我的弟媳……,我唯一能够缅怀的,便是我当初夺走了他的童贞!”
雪恨止步回头,愣愕着看了看阳清名,再度暗暗握紧拳头:“他的第一次,也是你?你到底夺走了多少人的第一次……”
阳清名发了疯似的,笑道:“如果小姐与祝小子交颈之前的那一段也算的话……”
雪恨立刻快步上前,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推到了树干上,低吼:“你!你果然对我妹妹做过什么!你……!”咬了咬牙,像咬住了怨恨:“为何你要如此滥情……”
阳清名镇定地浅笑道:“少尊主在为谁这般生气?”
雪恨紧紧咬牙,带着半点怨,瞪着他,却是一句解释的话语也没有。
阳清名亦没有推开雪恨,突然扶住雪恨的肩头,花瓣覆上雪恨的花瓣,丁香又沉入花瓣池绵绵地缠缚。雪恨顿感意外,不禁发怔,却是缓缓闭上双眼,将自己完全交给了眼前的阳清名。
微风无声地掠过川流的水面,带起薄薄的涟漪,岸边的任何一物都倒映在这清澈洁净的水面上,除了树影和草叶之影,还有两道交叠的人影伏在树枝影之中。
水面上的树枝倒影不动,唯有伏着它的人影轻轻晃动,令人心跳砰然的低低人声伴随着清脆的柚子拍打声,在这里回荡了半个时辰,半浑浊的水花从岸边的树枝下方飞落到了这川流之中,荡起了一道深深的涟漪,一道涟漪未平定又添一道,反复几次,直到人声停止。
脑子空白了片刻后,雪恨睁眼并回头瞧去,发现阳清名已不在身后,再转身张望,唯见那一道潇洒的身影在前方已经行远。
阳清名的声音从前方顺着微风传过来:“少尊主早点上山吧。”
雪恨听罢,只微微垂眸不言语,一只手轻轻抚在自己的嘴唇,又抚了一下自己的颈项,用片刻时辰回味阳清名所留下的疯狂滋味,然后整理好自己的衣袍,一个人上山去了。
彼时,黄延与朱炎风准备要动身离开平京,只刚来到城隍的关口,一个急切的叫唤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等一等!两位卿君等一等!”
朱炎风与黄延同时回头,却见一名宦官急匆匆地带人来到,两人面面相觑,朱炎风险启唇,问那名宦官:“难道宫里有事传唤?”
宦官答道:“是太上皇召见。”
朱炎风侧头,问黄延:“推迟一刻钟再回去?”
黄延无所谓地点头,应了一声‘嗯’,便跟随宦官进宫,进到深宫中的朱振宫。苏仲明已经命人准备好菓子与好茶,也坐在殿上等着,黄延与朱炎风刚一进去,苏仲明便大方地说一句‘坐吧’。
苏仲明又问:“喝茶吗?”
黄延半点不贪眼前这一盘菓子和这一壶茶水,只开门见山:“叫我和炎风回来,该不会是为了刚找到的线索?”
苏仲明坦白:“我想听听你们的见解。”
黄延不客气地说道:“它也许是真的线索,也许是假线索,有人故意放在了那里。”
苏仲明回道:“确实这线索看起来是有人故意为之,但,我想碰碰运气。”
黄延直言:“你想查清那件斗篷和面具的来历,不正好入了主谋的局?你就不怕这是一个迷惑的计谋?”
苏仲明回道:“我在想,如果只是对方布下的局,用来迷惑我们,那他布局的时候,一定有什么破绽暴露他的身份。”
黄延问:“你已经派人去彻查那件斗篷与面具的来历了?”
苏仲明答道:“那件面具,我已经交给祝云盏去彻查了,只有那件斗篷,我亲自去了一趟慕容家的织造局,管事说不知道织染方面的事情,具体是不是慕容家出的布料,我要亲自问问无砚。”
朱炎风静静地为黄延斟了一杯茶,递到黄延面前,黄延拿住茶杯,轻轻一闻,一股清香的荷叶香气扑入鼻尖,令人心旷神怡,他便大方地轻抿一口这荷叶茶。
苏仲明忽然问道:“这次离京后,会去哪里?”
朱炎风启唇:“我与他已经在外呆了一段时日,接下来,打算回青鸾城。”
黄延无情地补充:“炎风外出不可超过一个月,是你规定的。时限将至,不回青鸾城,还能去哪里。”
苏仲明回道:“回青鸾城,那也倒好办些,届时查到那件斗篷和面具的来历,我会派人将消息带回青鸾城。”
黄延喝完一杯茶,把杯子放回茶盘,便立起身,朱炎风也跟着立起身,同时向苏仲明捧手辞别,黄延道了一声‘告辞’。
苏仲明瞧见碟子的菓子都没有少过一个,便趁他两人没走之前,劝道:“这茶点,怎么一块也没吃啊,是觉得不合口味吗?”
黄延只道:“船坞离京城毕竟有一段距离,不早点赶过去的话……”
苏仲明了然,但仍是坚持道:“带去路上吃吧?”
不等黄延回答,朱炎风只觉得这些菓子不吃太可惜,立刻答应道:“那便有劳城主。”
苏仲明高兴道:“我马上叫人把这些菓子包好!”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忖:这些可口的饼子,母后突然不想吃,都送给了我,可我要是吃完了,不重个十斤八斤的才奇怪!这几日的努力瘦身都要泡汤啊!……无极好像不曾胖过,难道是不容易长胖的体质?交给他解决刚刚好!
离开平京以后,走在去往船坞的路上,朱炎风从纸包里取出一个葡萄干黄油曲奇饼,轻轻掰成两半,递了其中一半给黄延,两人边走边吃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