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这一声,像高危的病人,带着粗重的呼吸声,然后就像是卡壳了似的,一个“5”迟迟都没有被报出来。
这一停顿,让徐灿阳原本就有些运转不开的脑子彻底懵了。
为什么不数了?他是不是后悔了?他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他是不是真的在开玩笑?他是不是……
太多的怀疑占据了徐灿阳的脑子,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我喜欢师父!因为喜欢,才想要迫切的去了解他的一切,哪怕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只要有一丁半点能够回答自己心中所想的,他都觉得高兴,可是,同时也觉得难过。
这种感情,原来就是喜欢。
就在徐灿阳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时候,突然怀里的温度骤离,他又懵了。
结果,是闻以泽率先推开了他。
“师父?”徐灿阳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闻以泽紧紧握着拳,身体慢慢的躬了下去,他用拳头抵着墙,勉强站住了脚,却因为胃里的翻涌,几乎喘不上气来。
“师父你是不是胃病犯了?”徐灿阳见他一只手捂着肚子,只能如此猜测。
“抱、歉……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而仅仅只是说了这么一句,闻以泽的腰又往下弯了几分。
徐灿阳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任他一个人,他伸手想去扶他,却立马被打开了。
闻以泽太用力,自己也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他抬眼,几乎用一种冷漠的视线看着徐灿阳,说道:“我想,一个人。”
徐灿阳咬牙看了他几秒,最终还是离开了。
闻以泽又往露台最角落走了几步,最终还是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了下来,他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又将外套脱下盖在自己的头上。黑暗中,他最终卸下所有防备,将自己淹没在一股浓烈的绝望中。
他已经尽力了……
尽力之后才发现,连最简单的,拥抱自己喜欢的人,他都无法做到。
☆、87 宴会表白,发生意外(二)
孩童小小的身躯躺在床上,一天了,他双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一动也没动。
孩子的父母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医生也来看过他,却是摇着头出去的。
房门再次被关上,房外一开始只是窃窃私语,最后是母亲的啜泣声。
孩童听着母亲的哭声,慢慢的转过头,看着门缝里的灯光,他起身,赤着脚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用一种孩童特有的天真的声音说道:“妈妈,我饿了。”
如果不是孩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依旧空洞,他的父母简直以为他已经恢复了。
“孩子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他愿意开口是好事,其他的慢慢来吧。”医生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差不多了,便起身离开。
孩子父亲将医生送出门,然后又把孩子哄回房间,父子俩沉默无语的看着对方,一个满含关切,一个只能算是睁开了双眼。
母亲很快烧好了一碗面,是孩子最爱的大排面,她将面端至孩子的眼前,说道:“自己吃,还是要妈妈喂你?”
孩子已经是上小学的年纪,自然是不需要人喂的,但他此时却张开了嘴,丝毫没有想自己动手的意思。
这是出事一天以来,孩子第一次张嘴,母亲自然没有办法拒绝,于是挑起一筷子面,慢慢的放进孩子的嘴里。
孩子机械似的吃着面,完全不管嘴边流下的面汤。
母亲赶紧拿了一张纸巾想要替他擦擦嘴,可刚碰到柔软的唇,孩子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他闭眼捂着肚子,张着嘴,嘴里没有完全咽下去的面全数吐了出来,并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干呕声。
母亲想去抱抱他,他却反手打翻了母亲手里的面,父亲想要去制住他,他却对着父亲拳打脚踢。
这一闹,足足闹了二十多分钟,直到孩子没了力气,再次躺回了床上,两眼空洞的看着天花板,这一晚才算是消停了。
“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吧。”父亲看着一地狼藉,双眼通红。
母亲早已泪流满面。
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令人担忧的是,孩子果然出现了自闭倾向,但值得庆幸的是,还不算太严重,积极配合治疗的话,是可以痊愈的。
仅仅三个月,孩子就可以正常去学校念书了,虽然课落下了不少,但很快就赶超了。所有人都以为他的自闭症已经好了,连老师也不停的夸赞这孩子十分聪明、好学,除了还有些孤僻以外,几乎不会让任何人不放心。
可孩子的父母知道,并不是。他们的孩子并没有完全好,他还是话很少,不愿意与外界交流,哪怕和自己的父母,也只有只言片语,他甚至不愿意被人触碰,除了吃饭,其余时间都关在自己的卧室,也许是在学习,也许是在干其他的。他的卧室常年锁着,打扫卫生也是亲力亲为,父母也无从得知,他们的孩子究竟在里面还干了什么。
孩子一天天的长大,成了少年,他依然沉默寡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父母只是去菜场买菜的时候会听到鱼贩子提起:“有个娃经常来我这儿看杀鱼,特别周末的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我问他干什么总看我杀鱼,他也不回话,可惜了,长得这么俊一娃儿,竟是个哑巴。”
做父母的,虽然不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但出门做什么,他们还是知道一些的。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经常去看杀鸡杀鱼,每天都在为他这一举动担惊受怕。孩子的父亲是个刑警,接触过很多偏激型罪犯的案子,这些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少年时期没有好好引导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所以父母很担心。终于有一天,他们趁儿子不在,撬开了儿子的房门锁,走进了这几年来从未踏足的地方。
房间明亮通透,家具一尘不染,没有太多的摆设,却有不少书籍,一半摞在书桌,一半摞在床边。
他们惊呆了,走过去翻了翻那些书,有些是学习用的,还有一些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应该看得——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书,而是一些医学有关的书籍。
他看的书,和这间卧室一样,明亮极了。
他们庆幸着,虽然儿子沉默寡言,不与外界有太多的接触,但他总归还和正常孩子一样,有着自己的梦想。
那一刻,父母喜极而泣,甚至在儿子放学回来之后产生了想要与他深入交流的想法。然而想法还没有化为行动,少年看到被撬开的门锁,当场就犯了病。
然后,他上高中了。
父母同他做了简单的交流,他们希望儿子可以去考警校,一如当初让他学各种武术、射击,为的只是让他以后去警校,甚至他们还希望他可以去从军。
他们觉得,会犯病是因为他的内心不够强大,作为他们的儿子,怎么可以这么脆弱,不如再吃点苦。
他们未经允许,撬开了他的卧室门,窥伺到了他们想要看到的一切,他们安心了,转过头却仍旧希望他去考警校,去从军。
多么可笑啊!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交集吗?充斥着各种无奈和强人所难,这就是我们与外界联系的意义所在吗?
他满怀痛苦和绝望的活到现在,难道就是为了这所谓的脆弱不堪的交集?
他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
“闻闻,你不能总这样,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不说话,也不见人,你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可是妈妈,我为什么不能一辈子这样呢?
“以泽,如果你觉得现实太累太苦,不如来打游戏吧,在那里,没有人认识你,他们不知道你的姓名,不知道你的年龄,不知道你的经历,或许,你能在那里创造第二个属于你的世界,这样不好吗?去第二个世界看看,不好吗?”
这次把他从深渊里拉回来的是他的堂哥。
他只好又一次回到这个世界,但他已经无力为自己争辩。
说话、见人,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
“法医可以吗?”多少和警医都搭界,不算违背父母意愿,自己也不算白看了那么多医书。
说完这句话的他并没有去看父母的表情,他回到房间,鼻息间总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他坏心眼地想——
不行的话,就去死吧。
不行的话,就去死吧。
此刻闻以泽头脑中也被这样的念头占据着,直到顾洋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中。
徐灿阳走后,立刻就叫来了顾洋,顾洋一听就知道闻以泽犯病了,赶紧跑来查看。
可是这一次,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闻以泽!”
顾洋叫了他很多遍,闻以泽仅仅只是抬了抬眼皮,直到顾洋晃得他又想吐了,他才扯下头顶的外套,起身,将衬衫扣子扣好,外套穿好,然后往宴会厅走去。
顾洋追了过去。
“我们先带他回去了。”叶钦舟向跟过来的白衍和徐灿阳说道。
“他……怎么了?”白衍一边问一边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徐灿阳。
“我也不清楚,他……偶尔会这样。”叶钦舟没有做多解释,随后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