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生灵,为之付出的热血,昔日种下的因,在苍莽大地之上,结出了果。
此为道则其三,因果循环。
韩虚说完道则与三界,就开始说与道则其二紧密相连的道律了。
“宇、宙、物、法、灵,因果与组合。这是道律七种。”韩虚说,“我天生掌握道律之中的宇律,能够随意制造空间。你们看到的洞府,原本只是窄窄一方,如今却别有天地,这就是我修的道法。”
谢灵均由衷地赞叹:“前辈修为高深,世所罕见。”
韩虚满足地笑出声来,只要谢灵均一夸他,他就忍不住心中的雀跃。
“几十万年过去,修道的方式也发生巨变。我这样的修法,如今被称作阵师或者符咒师。”韩虚接着说,“钻研阵法的人,就像之前离开的那个魔修,他们将灵力或者魔气,借由冥冥之中的道律,施展出来。”
谢灵均若有所思道:“阵修大多需要布阵,而符咒师大多需要画符,前辈施展法术却只在挥手之间。”
韩虚点头道:“因为你们都是后天修习,修炼探索道律,并加之运用。而我是一出生,道律便镌刻在我的骨子里。这就是区别。你们是修道,而我是合道。我之一道,尤为艰涩,如今已被天道废除。除我之外,再无人能懂。”
两人接着,又是几年的交谈。
十年时间,倏忽而逝。
直至某日,韩虚似有所感,苦涩道:“我时日无多了。惟一遗憾,便是未能将所知世事,悉数说完。你初入秘境时,不过万象境,如今已是万象境大圆满。我想,这十年时间,于你而言,也不算全然浪费……”
谢灵均听到这里,才恍然发觉,韩虚看起来已经有三十多岁了。
韩虚的衰老只在一息之间,等他说完“时日无多”这一段后,白发便在他的鬓边肆意蔓延。
一眨眼,两鬓斑白;再一吐纳,满头银丝。
韩虚抬手压了压鬓角,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便趁着容颜尚在的时候,冲谢灵均笑了一下,说:“你可千万要记得我年轻时候的样子,不要记住我老态龙钟的丑态。”
谢灵均还是头一次看到修士衰败,心中震撼与感伤不待多言,当即应允:“我只记得你美好的一面。”
“我信了。”韩虚说罢,放下双手,摊开掌心。往日光滑细腻的手掌,如今竟比他的鳞片更像枯木树皮。
韩虚消减了笑意,再也控制不住。
谢灵均起身,走上前去,走到对面那一方石凳之前,单膝跪地,拾起自己的衣袖,轻柔地为韩虚拭去泪珠。
韩虚捉住了谢灵均的手,沙哑刺耳的疲态之音响起:“你为我拭泪,我便在临死之前,最后再为你做一件事……这也算偿还了你的拭泪因果……”
接下来的声音愈来愈轻,几不可闻。
“你还这样年轻貌美,可千万要得道成仙,不要像我这样老死……纵然不能飞升,也千万不要像我这样贪生怕死,一定要赶在老去之前自尽。你这样好看,不能变丑……”
话音刚落,一具干瘪的枯尸倒在谢灵均怀中。
谢灵均心中颇为不忍,紧紧将枯尸搂入怀中,正当此时,一粒小巧玲珑的玉珠落在他怀里。
原来韩虚虽说要最后报答谢灵均的拭泪之情,却仍然在考验谢灵均。如果他在韩虚死后嫌恶地离去,自然也就得不到这粒凝聚了几十万年修为的玉珠。
怀中的枯骨渐渐松散。
点点红粒如璀璨的星光,自枯骨身上散开。满室的红色光点,像是仲夏夜河畔的草丛里,围聚了一群荧光的细弱生灵。
韩虚散逸的神魂,有几粒停留在谢灵均的肩上、耳畔,可最后还是无可挽留地消散。
等所有的红光暗淡、隐去,洞府内的白光也瞬间熄灭,空中楼阁睁眼不见,原本如同旷野一般的洞府,也恢复成了几亩地大小的囚/笼。
最后的微光,从脚下传来,在深不见底的地方。
失去了韩虚的法力加持,底下便恢复成了冰窖,一阵阵寒风从地底袭来。
微光在洞府底部,传来谢灵均这里,已经非常微弱,但也足够他看清冰层里的情形——沈正泽被冰冻在里面。
谢灵均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怒火,当即拔剑,向下挥去。
他倾尽全力的一击,只破开冰层的表面,里沈正泽所在之地还有很大的距离。
第二剑、第三剑……
不知道究竟多少剑之后,谢灵均筋疲力尽,终于破开冰层,将沈正泽解救出来。
他归剑入鞘,一把将沈正泽抱在怀中,伸手探到对方的颈部,满手的冰渣,半晌,庆幸道:“还好,并无大碍。”
谢灵均恢复了一点灵力之后,便运功替沈正泽解冻。很快,沈正泽身上薄薄的冰层便尽数化成冷水。
他脱下白衣,小心翼翼地替沈正泽擦去冰水。
谢灵均本就在秘境入口脱了一件外袍,赠给赤/裸的梅衣,供她蔽体。如今又除去一件衣物为沈正泽擦拭,身上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件中衣。
沈正泽自然是没有办法自行运功的。
谢灵均只好躺在冰面上,用刚刚涌入的灵力散热,替沈正泽取暖。他解开最后一件中衣,将沈正泽拥入怀中。两相触及,谢灵均心无旁骛,又有正当的理由,自然毫无绮念。炙热的温度,很快传递到另一具被冰冻的僵硬身体里。
沈正泽被冰冻十年,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冻的。
谢灵均又觉得这十年与一日无异,好像昨日才刚同沈师弟分别,今日就看到对方这模样,心中大感不忍,便毫无保留地运功。
沈正泽嘴唇僵紫,面部发青,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谢灵均如果不是确信对方还活着,恐怕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韩虚曾经答应谢灵均,会保沈正泽“安然无恙”。
可是如今看来,韩虚所言的安然无恙,与谢灵均的理解却大相径庭,让人恼火。如果不是韩虚已死去,谢灵均肯定要当场质问。
可现在与死人计较也没有意义。
“别睡了,十年过去了,我们回青阳阁好好练剑就是。”谢灵均长叹一口气,“你这一遭,是为我所累。我答应日后时时指点你,带你游历万方,直至你与我实力相等。”
沈正泽湿漉漉的脸上,逐渐现出颜色,终于不再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深青色,不正常的颜色开始消退。只是这速度实在太过缓慢。
谢灵均的脊背抵在冰面上,身上的温度烫得冰层开始不断融化。
一天一夜过去。谢灵均忽地感到颈窝处一阵微痒,是沈正泽细密修长的睫毛刮过他的肌肤。
“沈师弟,你醒了吗?”谢灵均问。
没有回应,方才那转瞬即逝的触感,仿佛只是谢灵均恍惚之下的一个小小错觉。
无妨。谢灵均心想,不急在一时。
又是漫长的十日,谢灵均身下的冰层一大片都已化水。他眼下漂浮在一滩池水里,而池水之下是百丈深的冰渊。
他所在的一两丈范围内,清水被他身上传来的温度烫沸,化成氤氲蒸腾的水汽,不住地飘向上空。
而更远的范围内,便是池水也冷得惊人,好似顷刻之间又会重新凝结成冰。
谢灵均的思绪开始发散,心想:韩虚说,他是被朋友所困,联合了一群人族修士,因此才会被九天囚妖阵困在此处。
而这个地方,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冰层,环境恶劣,俨然是为了折磨韩虚所布置。韩虚难以忍受这样的寒冰,蛇类在凛冬都要入眠以避,自然就消耗了自身的修为,来构建一个另自己感到惬意的洞府。
而韩虚的生命,也因时时刻刻维持洞府的惬意,几十万年如一日般耗散,终于在不久之前死去。
众所周知,在妖元纪年中期,人族与妖族势不两立。
韩虚既然能结交人族的伙伴,自然是诚心相待的,最后却不知是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又或者干脆是人族欺瞒了他,才会将他囚/禁在这里。
这些,在十年间,韩虚都没有再次提及。
一个月后,沈正泽才终于睁开了双眼。他艰难地侧了一下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别人身上,立刻被吓醒。
“谁!”声音干涩凝滞。
“我。”谢灵均淡淡道,“你终于醒了。”
沈正泽一听到谢灵均的声音,不用思考就反应过来,惊诧不已,倒没有再怀疑有人对他行不轨之事,只是好奇地问:“谢师兄,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对谢灵均的人品十分信任,毕竟书里写得清清楚楚,他没有必要在这一点上疑心。
所以,即使是眼下这么尴尬暧昧的情形,他也只是猜想发生了什么事情,谢灵均才会不得不这么做,并不觉得对方会对他有什么想法。
那个人可是谢灵均。
难道谢灵均还会有情/欲?想到这里,沈正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谢灵均听到沈正泽发笑,知道对方心情不坏,压根没有计较害怕自己被冻住这件事。于是谢灵均心中那几近于无的内疚也无影无踪,重又恢复了彻底的平静。
“这个洞府里囚/禁着一只天妖,是吞天噬月蟒。他将你冰冻在这里,我替你运功解冻。一个月多前他逝世,我们应当可以出去了。”谢灵均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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