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性子不定,在获取本命剑前,总喜欢换剑,一把接着一把。那些被厌弃了的剑,或插在地上,或悬在房顶。
偌大一间屋子,里面的剑琳琅满目,很少有空余的地方。
我进来后,一路走,一路避开剑,最后在他打坐入定的地方,扫开几把剑,坐了下来。
“今年和姜政他们一起去东陆,你要同行吗?”我将酒壶放在剑室的地板上。
“不喝酒。”他微微一笑,“师兄要是喜欢喝酒,还是去找姜政吧。”
剑室里的剑意更加强烈,激得我当场就像和他打一架。
非常不舒服。
啊,我很喜欢这个师弟,也时常和他切磋。师父的师兄弟大多被逐出师门,我和师弟两个可以说是从小打到大了。尤其师父仙逝过后。
但我也必须得说,我有时真的很讨厌他。
比如现在。
我掀开酒盖,将酒壶塞进他怀里,笑道:“抿一口,我亲手酿的。”
我和他的剑道不同,谁也无法说服说。我总觉得自己的剑,是用来救助他人。越强,守护的东西越多。
他则不然。
我尊重他,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某方面的排斥,比如他认为我时常不务正业。
他勉强接过酒壶,喝了几口。
“不许用灵力化解酒劲。”我笑道,从他怀中夺过酒壶,大口饮酒。
喝一半,倒一半,甜腻的酒水洒进我的衣领。
师弟不怎么饮酒,大几口下去,一开始还很清醒,后来就有些脸上泛红,有些熏熏然。
我和他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多说的,他就是个锯嘴的闷葫芦。一壶酒喝到见底,我只好呆坐在原地,觉得没什么滋味,便又拎着酒壶起身,准备离去。
“我走了。”我转身走到门口,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师弟犹自发愣,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淡淡道:“师兄走好。”
我不住摇头笑了笑,走到木梯旁,准备下楼。
从剑室出来后,身上的压力陡然减弱,感到轻松不少,我抻了抻肩膀,款步迈下。
没走几步,就听见五楼传来“嘭”的巨响。
我一开始还没有当做一回事,只微微皱了皱眉头,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心想如果没什么事情,或者师弟自己会处理,我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毕竟师弟请人用法阵封印了五楼,想来也是不愿我们窥探。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颠覆了我的想象,打得我猝不及防。
先是有魔气从五楼泄漏出来,紧接着师弟急匆匆赶到五楼,推门而入,好一阵声响。
五楼里的法阵应该是能够隔绝声音的,而无法隔绝的情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联系此前有魔气泄露,难不成师弟抓了什么魔兽过来豢养?
我心中一惊,立即冲上五楼。
许是师弟喝醉了,又或者事态紧急,阵法被打开后,他一时忘了关闭,我便轻易地进入五楼的屋子里。
室内一片漆黑,惟有魔兽一双猩红的双眸散发出光芒。
我对魔族不太熟悉,一时没有认出这是什么,只知道绝非易与之辈。不知师弟为何将其囚在此地。
“师兄!”谢长怀惊呼一声,转身看向我。
之后发生的一切乏善可陈,也可以当做我并不想多说。总之,我一剑砍死了魔族,顺便将与魔族相连的灵族也一并砍死。
后来的岁月里,我偶尔想起,也觉得死在我剑下的两个亡灵太过冤枉。
无端被谢长怀抓来囚困多年,被硬生生捆绑在一起,饱受折磨,只是因为谢长怀相信灵魔同体方能修成正果。
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到最后,被我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死。
冤枉。
委实太过冤枉。
拔剑的那一刻,很难说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我隐约猜到谢长怀的动机,干脆就杀死他们一了百了,将谢长怀的罪证一并消去,当做无事发生。反正死无对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晓内幕。
或许我只是一时情急,喝多了酒,没想太多。
反正,这件事情,我总归是做得不对。后来的漫漫岁月中,也不敢再去细想。
如此,重罚了谢长怀,却并不将他逐出青阳阁,我也严辞警告了他,想必他不会再执迷不悟,相信什么灵魔共生的荒唐言论了吧。
退一步,就算他相信,难道他还会忤逆我第二次?
后来证明,他的确会。
我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也有可能是我认识了谢长怀□□千年,结果还是没有看透这个人。
反正后来他死后,我在慰灵塔里,在他的棺木旁,反反复复、仔仔细细思量,疑心我并不十分关心在意他——不然何以看不透他?
至于将谢长怀逐出师门这件事,我并不后悔,只是后悔其他门派前来逼问时,将谢长怀的秘密透露了出去。
我不相信灵魔同体说,但多的是其他人信奉。
谢长怀以天灵之体,与曲婉容天魔之体结合,最后孕育出一个灵魔同体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谢灵均。
曲婉容最后摆了谢长怀一道,我也是后来才晓得,谢灵均的体内被塞入了一粒蚀心魔蛊的魔种。
曾有魔族大能策算,并预言,将会诞生一位魔尊,带领魔族走出深渊,重返人间。
曲婉容到底是魔族,比起谢长怀心心念念的飞升一事,她更在意整个族群的命运,在意他们是生存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还是阳光充沛的人间。
谢灵均是灵魔同体这件事一经泄露,引得无数人魔垂涎。
当时德海的廖漾正欲攻打潜龙湖的骆平堂,骆平堂便使计,让廖漾去杀曲婉容,因为预言之子已经诞下。
将来会成为魔尊,带领魔族走出深渊的人,不是骆平堂,而是曲婉容腹中的孩子。
我得知消息后,与姜政二人,连夜前往沧水境,可还是没能及时赶到,只见昔日应天宗化为一片血海。
我从曲婉容怀中抱走孩子,答应谢长怀会将其抚养成人。
“这是第九个万年的气运之子,这件事确凿无疑。我毕其一生,未能参透飞升之道,只愿你能让他飞升成仙。”说话时,谢长怀已经气息奄奄,但字句坚定,一字不爽。
我点头,一一答应。
曲婉容死得很安详,她已经完成了一切,只待魔种发芽。
这便是无情的天道,这便是无常的命运。
那年,我已经无我境圆满,隐隐要晋升太上境。只因将师弟逐出师门时,发过心魔誓,此生与他不复相见,而后又打破誓言,于是再无法进益分毫。
我为婴儿取名谢灵均。他既是灵魔双生,我只希望他灵性更多,魔性少一些,于是他的名字中便有个“灵”字。
他幼时很是和善,美得像个谪仙,脾气也好。
只是后来练功出了差错,我带他去灵山求医,被慧明禅师点出——此子体内孕育天下极恶之魔种。
自此之后,我便要求他时时默念清心诀,以压制体内的魔性。
可仍旧无济于事,数千年后,我只好同沈正泽一起将他骗到灵山,最后联合慧明法师将其打入灵山谷底。
之后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沈正泽放了谢灵均,关闭了高崖入口。
我无法,不能忍心杀害沈正泽,只好借他的两根经脉搭建通道,留取他一命。
事已至此,本无可转圜,但我在谢灵均当年练功出错后留了一手,联合姜政切了他一角神魂。
那抹神魂被置入祭天法阵之中。
这个法阵姜政布置了千年,终于在谢灵均入魔之后完成。
神魂原本被我放进了融血冰莲和苍木寸心之中,重新捏造了一具躯壳。可灵族本就会自动孕育神魂,灵躯孕育出来的神魂与谢灵均的神魂相夺,致使躯壳瓦解而亡。
我第一个尝试早早以失败告终。
幸好祭天阵法成功运转。
那抹神魂贮存在阵法之中,当阵法启动之后,当初灵族孕育的神魂就会被杀死,而谢灵均的神魂就得以生存。
此乃骗天。
如若结果不是我想要的,阵法会一遍又一遍开启,逆转时空,直至我预设的事情发生。
也就是说,谢灵均的神魂最终会转移到我捏造的灵族身上,他不会再是灵魔同体,而是一个纯正的灵族,再不用背负任何沉重的抱负,可以逍遥自在地生活。
他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他理应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阵法大成,耗尽了我与姜政的生命,在他人眼里,我们离奇地早衰而亡。
姜政告诉我,这是他一生最杰出的阵法。当然,我没有同他说,谢灵均是我这辈子打磨过最锋利的剑。
谢灵均应该是独立的,可在我眼里,他是我的孩子,是我毕生的心血,我最好的一件作品。
我爱他,就像世上所有父母爱孩子那般。
倾其所有,用一种极其笨拙的姿态,但愿他能谅解我的一片苦心。
时空逆转,会封印记忆,除了谢灵均。
我是在第二世快要死的时候,才回忆起一切。
还好,我今生虽被封印记忆,却还是猜到了阵法启动,我或许不是第一次活。我也弥补了前世的不足,我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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