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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卦 (吹风成曲)


  
  “寺院的房间都是相连的,周围都是人,只要施主不随意走动,也无需恐慌。”
  
  叮嘱完了,他的目光又在人群中寻了一遍,薛彤带着荀若素缩在角落中,她两都没什么好奇心,桌子上这叠白灼菜心都比老住持的脸有意思,只剩晏清还有些心气,端着碗,边扒拉边朝老住持的方向看。
  
  只是少年人的目光中多少带点哀怨。
  
  这里人多眼杂不好说话,老住持只能在路过他们这一桌时留下句,“我先去院子里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近一个小时。
  
  荀若素本质护短,她跟晏清虽然没有太大的交情,但一回生二回熟,晏清与自己也算是个熟人……老和尚将那样的院子分给寻常人实在有失厚道,总要让他也吃点亏。
  
  吃饭半小时,饭后散步半小时。
  
  山上环境得天独厚,蚊子养得膘肥体壮,院子里也没点蚊香,老住持坐在槐树下活生生喂了一个小时的蚊子,喂得有点失血过多。
  
  等三个人溜溜哒哒从外面回来时,老和尚正举着手准备拍蚊子,荀若素当即冲他念了声“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和尚只能回礼,继续一本正经地喂这些吸血虫。
  
  老住持被蚊子咬是他缺德自找,荀若素并没有舍命陪君子的意思,她见和尚也被叮得差不多了,这才道,“进屋说吧,山上都是花脚蚊子,咬人又狠又毒,一个包能痒好多天。”
  
  “……”老和尚从头到脚连腮帮子都被叮了几口。
  
  房间中阴凉,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去,只剩一点余晖,日光灯白惨惨地打在墙壁上,荀若素与薛彤坐床,晏清霸占了唯一的凳子,老住持碍于身份,既不好跟着坐在床上,也不好觊觎空出来的桌子,于是垂手而立。
  
  他感觉到自己被针对了,却不知因何得罪了眼前人。
  
  “阿弥陀佛,”老和尚也直接,“不知我哪里招待不周。”
  
  没等荀若素说话,倒是薛彤先轻笑了一声,“院子里不干净,这两日应该也出过事。你既然希望我来解决,就应该实话实说,用这种方法强留,还将普通人牵扯在内,就有些离谱了吧?”
  
  “话不明说,藏藏掖掖,莫非你要解决的,是一桩丑闻?”
  
  一事未决,再生一事,凌霄寺看着金光烁烁,竟能牵扯这么多魑魅魍魉。
  
  薛彤站在院外时,就觉得这里不大对劲,阴寒之气聚拢,阳光落在眼里是一分不少,穿过树冠落在地上的却屈指可数。
  若要形容,就好像这座院子是个封闭的水晶球,里面的造景都是假象,而光是从水晶球外透进来的,因此双眼看到的并不真实。
  
  老住持的心思被当面戳穿,但他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慈悲模样。
  
  薛彤又道,“你吃这些苦,只是在消你的业障,某些人看着坏心眼一大堆,却还是给你留了后路,否则你将晏清这样的普通人牵扯其中,只要形成了因果,多少褪层皮。”
  
  她说着,瞥了一眼荀若素。
  
  荀若素看天看地看蚊帐,就是不看薛彤。
  
  “不愧是那边的人,”老住持并没有否认自己的缺德行为,他只是颇为寻常地感慨了一声,“该瞒不过的还是瞒不过。”
  
  天要黑了,薛彤手中还捏着风信子,这是她今天的任务,若中间出了差池,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这院子里应该住过女人,就在对门的寮房中,而我们此刻呆着的地方,是住持您的房间。”
  荀若素的手指尖摩挲着她仅剩的一枚铜钱,渡人轮回的事上她不如薛彤,但荀家天赋在算而不在渡,这院子里的事又如何瞒得住她。
  
  荀若素开口又道,“月上槐树梢恐非吉兆,薛彤还有重任在身,希望住持不要故意拖延时间。”
  
  阴邪之物最喜欢在室内以及夜晚出没,只要夏日的余晖落尽,他们四人被院子困住,就算薛彤想拒绝也已经在罗网之中,不得不解决眼前的问题。
  
  荀若素想,“这种磨人上工的方法我十五岁就轻车熟路,出家人还是太单纯。”
  
  老住持接连被戳破心思,再厚的脸皮也绷不住有点发红,他咳嗽了一声,“两位想知道些什么?”
  
  “……”晏清将自己缩在太师椅上团成一个球,他的目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越发想不明白“吃饭前两个人还冷若冰霜,怎么这会儿又齐齐对外?”
  随即,晏清挺了挺腰板,有荀姐和老板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时:小学生掐架
牵扯第三个人:一致对外!


第15章
 这座院子已经三十余年不曾对外开放,三十年前,元戒也只是佛前一个小沙弥,当时凌霄寺正在第一轮扩建,前山热闹的厉害,后山就显得缺乏人气。
  
  扩建期间,寺院是不对外开放的,但元戒的师父,当时的方丈却从山下带上来一个美貌的姑娘,姑娘自称姓陈,陈槐月,是方丈俗家的妹妹。
  
  陈槐月上山的那天雨下得很大,方丈搀着她,她怀着孩子,一条腿瘸了,漂亮的脸上也有道血痕,从耳后到嘴角,虽然狰狞,却更显得凄楚可怜。
  
  “那是被她丈夫打的,小月来寺里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有时候消极爱哭,有时候会把自己闷起来摔东西,”元戒叹了口气,“我师父与小月年纪相差很大,再往前溯十七年,小月出生时,社会保障还不全面,偏远地区的穷,就真是穷到温饱难济,为了一口吃得也能红了眼。”
  
  “小月家生这个孩子,就是希望生个女儿,从小卖了,能换全家人的生路,我师父十几岁,不愿意,差点被打死,跟家中闹翻后,几经波折才到了凌霄寺出家。”
  
  元戒低眉垂目,又念了声“阿弥陀佛”。
  “小月刚出生还要吃奶的时候,已经嫁给近三十岁的庄稼汉,给她父母换了几张粮油票,从此食髓知味,指望女婿活着,刚开始那庄稼汉还会给,后来便觉得‘岳父岳母’都是蛀虫,心里憋屈,于是对不满十岁的小月非打即骂。”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七年,小月跟那男人没有结婚也就谈不上离婚,那男人为了摆脱小月的父母,到城里务工,先后搬了三次家,我师父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小月。”
  
  “既然已经将人找到,陈槐月未曾结婚与那男人谈不上法律纠葛,又有长兄庇护,为什么还会屈死?”荀若素手中的铜钱正在“嗡嗡”作响,铜钱之上承载了太多不甘心,一时之间竟要从中间崩裂。
  
  元戒摇了摇头,“不知道,当时小月怀有身孕,长期生活在那种环境下,心理上一直有问题,师父就让她住在方丈室隔壁的院子,又安排我住在对面,以便策应。那男人找上山一次,师父与我和这山上所有的师兄弟都护着小月,男人灰溜溜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也就是说,小月的死与那男人没有直接关系。
  
  “三十年间这个院子都没出过事?为何今天算计到我的头上?”薛彤只有这一个问题。
  
  “凌霄寺一直以灵验闻名,别说是寺中,就是整座山甚至山外方圆几十里都没出过事,”元戒也很疑惑,“近三天却是非不断,不只山中杀人的怨鬼、忽然出现的小月,甚至不少游魂也聚拢过来……以我的本事,也只能超度这些游魂。”
  
  薛彤眉心微蹙,又下意识地看了荀若素一眼。
  她这一眼几乎是贴着最后的日头从荀若素脸上划过,荀若素还是察觉到了,回头问了声带疑惑的,“嗯?”
  
  薛彤直接忽略了荀若素的疑惑,荀若素也没有在意。
  
  她两像前世有仇,彼此之间和谐不到两分钟。
  
  晏清已经见怪不怪,元戒尚未适应忽冷忽热的节奏,他手中捏着佛珠不再言语。
  
  “你带晏清先离开,待会儿陈槐月要是真的出现,我拖不动你们两个。”薛彤略略有些不耐烦,她的指尖转动着那朵风信子。
  
  天气炎热,这朵单个的花没有水分的滋养,仍旧保持着柔软鲜嫩。
  
  元戒老大不客气,要不是晏清先嚷嚷着“我有腿,会自己走”,他大概一卷袈裟,连椅子带人都能搬出去。
  
  天已经暗了,还没到浓黑,温度骤降,白天的暑气与这阵严寒相撞,贴地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院子里的湿气更重,床上的被褥几乎能拧出水来,荀若素又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真的感冒了?”薛彤十分瞧不起荀家人这副半点罪都遭不住的玻璃躯体。
  
  荀若素没有吱声。
  
  薛彤心里瞬间计较起来。
  之前就算怎么口舌交锋,哪怕鼻子里出气冷哼一声,荀若素也会给她几分注意力,但此时荀若素的目光都未曾落在她的身上,全当这个人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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