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好的猜测漫上心头——那个万年冢,失控了。
“你为什么跑出来?”赫榛问道已经软在地上的唐成。
“有东西进了我房间,而且还听到有鬼模仿你的声音在门外叫我。”
“祁僮不是画了符?”
“那符不知道被谁擦了一半,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跑了。”
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冢里的鬼可没那能耐擦掉祁僮的符。
“哥,你这是做什么?”见赫榛在袁纳额头上画了一个圈,又轻敲了一下,唐成没忍住问道。
“我之前和祁僮看电影,说十三岁以下不能看这些画面。”
“......”现在是讨论PG13的时候吗?!唐成一脸崩溃,但又觉得这功能不错,求道:“你给我也画一个吧,我也还是个孩子啊。”
赫榛摇了摇头,“不行,太多了,你看得见话会更安全。”
唐成一愣,坐在地上又往赫榛的方向挪了挪,“什么太多了?”
只见赫榛拿着手电筒往四周的墙壁扫了一圈,唐成这才发现,墙里居然站着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他每眨几次眼睛,那些身影就越大,就好像......马上要破墙而出!
头顶传来啧的一声,赫榛一脸烦躁地将手机揣回了兜里,问他:“手机有信号吗?”
唐成哆哆嗦嗦掏出衣袋里的手机,手滑了好几次才成功过按开锁屏,“没有,奇怪,刚才明明还发得出微信。”
赫榛左右看了看,视线突然被大门角落一个盆给吸引住了,他走过去看了看,唐成立马连滚带爬地跟上。
“有人在这里烧过纸钱?”唐成借着赫榛的电筒光捻起盆里的一小撮纸灰看了看,“我们村里很多人烧纸钱的时候都是用这种搪瓷盆装纸灰的。”
赫榛看了看怀里的小女孩,“袁纳,你妈妈是不是在这里烧过东西?”
小姑娘点了点头,赫榛又问,“为什么要烧东西?”
“不知道。”小姑娘摇了摇头,突然又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上次我睡觉的时候,听到爸爸妈妈在吵架,妈妈说要给一个小朋友,但爸爸不肯。”
唐成悄悄凑到赫榛耳边,“哥,不会是这小孩以前还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吧?”
赫榛没搭腔,他隐约觉得,那个“小朋友”极大可能是小粽子。
刺啦——
大门响起被指甲划过的声音,激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赫榛拿着手电扫了一眼墙壁。
“草草草!!!他们是不是要出来了?!”唐成死死抓着赫榛的手,这一晚他没有哭着大喊大叫已经是克制到极限,这会儿看到那密密麻麻的黑影居然已经长出了五官,他觉得自己这回真的要凉。
赫榛:“你妈妈烧的东西藏在哪里?”
“在那。”袁纳指了指客厅储物柜最下方的抽屉,“我偷偷打开看过。”
赫榛拉着唐成,由于唐成腿几乎是软的,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拖着走,见人从抽屉里掏出几张成色较新的纸钱,又从茶几底下搜出了一把打火机,唐成纳闷,“你是要现场贿赂他们吗?”
“他们这副样子是收不到的。”赫榛拿过那个搪瓷盆,毫不犹豫按下了打火机,火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映在门板上,摇摇晃晃的格外诡异。
唐成:“那你在干嘛?”
赫榛:“烧给祁僮。”
唐成:“呃......”
***
“怎样,找到没有?”祁僮在掌生死簿判官身后不停转悠着,把黑白无常转得眼睛疼。
他在帮小粽子治伤口的时候偷偷取了几滴对方指尖流下的血,十指连心,这孩子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用心尖血说不定能让判官找到些蛛丝马迹。
“奇怪。”掌生死簿判官是一位很有仪式感的女子,每天上班都是一袭深黑色长裙,庄严地像是要做法事,这会儿她用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指尖弹了弹那一管血,又看了看眼前电子生死簿匹配出来的那一页,“少主,还记得四年前,不对,现在已经是五年前了,你帮她托梦的那个难产而死女人吗?”
“能不记得吗?”祁僮没好气地说:“职业生涯的巨大拐弯点啊。”
“她离世那天是端午节。”判官说。
“嗯。”祁僮应道,抬眼见判官正绷着一张脸看他,正疑惑着,“跟小粽子有什么关......”
“卧槽!”他猛地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她的孩子是在端午节那天出生的,所以他的小名才会叫‘小粽子’!”
判官点了点头,又皱着眉说道:“这小孩虽然没有名字,但生死簿还是有记录他的出生年月和命数的。他三岁那年有一劫,会生一场大病,但是能熬过去,命数虽不好,也能活到二十,可是为什么你说这孩子现在跟一群鬼魂在一起,还能穿墙,按理说,他现在应该还是人才对。”
“知道万年冢吗?”祁僮看了一眼身边的三位,“你们少主夫人说,他的命和一座冢连在一起,可能有人不希望他因病而死,所以用这种方法养着他的命。”
“那他现在算是活着吗?”墨麓问道。
判官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非生非死。”
叮——
判官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她以为是自己的,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祁僮顺手放到她桌上的手机,只见亮起的屏幕跳进来一条冥都银行的转账消息,转帐人备注的还是“少主夫人”四个字。
“......”判官有些尴尬地看向祁僮,“少主夫人给你烧了505元。”
她又说:“备注是:聘礼,速来成亲。”
第37章 失控
收到赫榛的转账后,祁僮二话不说拉上黑白无常就往人界赶,趁机理直气壮地蹭了人家公务员的鬼门关令牌,走到半道的时候才发现掌生死簿判官居然也跟来了,他不禁奇怪道:“你跟来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少主夫人那边有危险?”判官反问道,之前祁僮听到她念出那句备注,抓过手机看都没看一眼就急匆匆往人界跑,她就不明白了,就一条转账消息,能看出什么?
“上个月我跟赫榛一起去看电影,有一个情节就是配角在车玻璃上写下了SOS向主人公求救,505元,是不是很像?而且他备注‘速来’,说明情况紧急。”
跟着人一路赶到鬼门关,白芒一边用令牌划拉出了一条通往人界的口子,一边没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是什么夫妻情趣呢,天天住一块儿都不够你们发挥。”
祁僮没搭腔,转头看向判官,鬼门关风大,她的长裙大摆在阴风下肆意飘扬,像一抹张牙舞爪的黑雾。自己的疑惑得到解答,她老实道:“我想去看看你说的万年冢。”
“你见过?”
判官摇了摇头,“我一直很奇怪,凌江王那几百年屠城无数,相传只要他出手,整座城池必然落个魂飞魄散的结局,按理说生死簿会自动把魂飞魄散的人销名,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被他所杀之人的名字依旧在簿子上。”
祁僮立马反应过来,“你怀疑那些人魂魄还在,只不过被他养在类似于万年冢的地方,当作鬼役使用?”
“不然他手下那无数鬼役哪里来的?”判官微皱着眉沉吟道:“就算无常部门消息漏了,或者勾魂晚了,也不至于有成千上万的鬼魂给他捡漏,而且......”
等了半天没见她“而且”出个什么,祁僮正要追问,另一边的墨麓却突然开口说:“而且当年永宁村的那个地方,出现过你说的万年冢的痕迹。”
祁僮一怔,问道:“什么时候?”
“一千年前了吧。”白芒仰头思索了片刻,“你应该忘了,当时你刚去人界历练没几个月,我和老黑突然收到你烧的纸,说抓了一笼子的鬼让我们押回冥界,我们就顺藤摸瓜摸到了永宁村,那一带因为凌江王的事彻底废弃了,只有一些胆子大的猎户会在白天去那边抓点野味,我们无意听到了他们在聊天,说前几天傍晚的时候那一片突然黑雾缭绕,隐约还能看到黑雾里面闪着诡异的火,时不时还有瘆人的鬼哭声,跟你形容的万年冢很相似。”
墨麓点头,接道:“我们就猜你抓的那一笼鬼魂就是那时候跑出去的,又顺着猎户说的方向在那边找了一天,但是已经完全找不到痕迹。”
祁僮垂眸没有接话,他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他到人界历练的第二年就出了事,受了重伤被带回冥界,还连带着丢掉了那两年的全部记忆和那之前一些零散的过去。据他爸说,医官救治了他两天才脱离危险,之后还睡了整整三个月才醒过来。
他醒来后问过医官和冥王自己丢失记忆的原因,医官说原因不明,冥王则在一边翘着腿给他削苹果,说他肯定是被门夹到了脑子。祁僮倒是没信过他爸的鬼扯,他脑袋没有半点异样,倒是心脏疼得厉害,一会儿像是被利爪剜了一遍的凌迟般的疼,一会儿又像是莫名空了一个洞,寒风不要命地往里钻,把他藏着的某样特别重要的东西偷走了,带起抽筋剜骨一般的疼。
他还是很想知道那两年的事,但他性子倔,到人界的时候谁也没带,也不准冥王监视他,导致他那段过去除了自己无人知晓,是喜是悲也无人见证,可是到最后却连自己回忆的机会都没了。他的一生很长,往后更是看不到尾,那空白的短短两年在他与时同长的生命里微不足道,但每一次被提及时,又觉得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遗憾,好像在那没有尽头的余生里,意义和快乐都因此失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