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欢……”是沈书的声音,有些黏糊糊的调调。
“最喜欢什么?”
听着……当真像是卢尘的声音,只是较白日的更为低沉些。
孟何听见沈书黏黏乎乎地哼唧一声,软糯糯地道:“阿书最喜欢阿尘了。”
卢尘轻声笑了一声,声音温柔,“阿书真乖。”
咦…孟何一个鬼站在窗外平白起了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不禁抖了抖。
紧接着卢尘的话音落,孟何又听到了一阵模糊的水渍声,伴随着沈书间断着有些憨态的痴笑。
这……
卢尘放着夏荷这个正房妻子,大晚上跑到沈书的房间里,说着肉麻的话,还……
亲吻?
还是也做了些别的?
孟何撒开腿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忘冥的屋子,一把推开屋门,尚未瞧清屋内的景象,便嚷嚷开:“忘冥!”
话刚出口,意识到声音太大恐惊动了他人,又轻手轻脚掩了门,边掩边压低声音道:“我听见卢尘和沈书睡在一张屋子里,我怀疑沈书是卢尘的男妾。”
☆、贪婪心肆
男妾并不罕有,孟何在黄泉时听过路的鬼说过,一些有势或有钱的人家,有的贪新鲜院子里养着男妾,也有的好男色家里也养着。
之所以他会这样猜,那正房夫人夏荷在那里摆着,沈书还能是什么?
屋内昏暗,月色照进来也少,比外面还要暗些。孟何甫一进屋,光顾着沈书的事儿了,没往床铺处瞧。
现下说完了话,掩好门后转身往床铺上看一眼,吓了他一跳。
忘冥正坐在床铺上,动也不动一下地盯着他看。
“你大半夜坐那么直干嘛?”孟何走到床铺边,“怎么还不穿里衣?”
孟何走近了才看清,忘冥正光裸着上身,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的窘迫。
身上是掩不住的伤。
“忘冥!你怎么了?”孟何瞧着忘冥身上那些伤,手指不禁轻抚上去。
瞧着像是鞭伤,还不少,可怖地交错着盘桓在忘冥的胸口后背。
这伤口怕是难治愈,否则在黄泉时忘冥便该自己施法疗愈了,再不济先前给候期疗伤时,找候期帮忙也可,怎会留到现在还看着这么严重的样子。
“没事的。”忘冥握住他的手腕,停下了他抚摸伤口的动作。
孟何眼尖,瞧见了被褥旁边放着的玉制小瓶子。
看着样子,应当是在自己上药。
“我帮你吧。”饶是心疼,可忘冥不愿多说的样子,他也不会什么本领,能做的大概只有帮着涂涂药了。
孟何伸手拿起药瓶,用手指沾了药往忘冥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摸得细致。
他微侵着身,沾着药的手指流连在胸口的伤口一带,忘冥低着头微垂着眼看他。
没由来的,孟何红了耳垂。
上完药,孟何同忘冥细说了方才在沈书屋边听到的动静,说完忘冥直皱着眉头问他:“你半夜去听人家墙角了?”
这……他一下烧红了脸,嘟囔道:“我…我总不能翻窗进屋里去吧……”
忘冥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两人没再揪着孟何听人墙角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卢府三人之间的关系。
商量过后,两人决定直截了当些,由忘冥设个阵法,让他俩能看到阵法中人的记忆,从而得知沈书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沈书一魄已失,魂魄不稳,不宜入这样的阵法。
卢尘同夏荷二人,介于卢尘此刻不知和沈书在屋内睡了没有,他们最终决定先去试探夏荷。
穿过院里的小湖便是夏荷住的主院,孟何四处看了看,觉得没比沈书住的院子大多少,更没沈书住的院子瞧着好看,夜里显的空旷荒芜。
屋内灯是熄的,廊下也没有守夜的丫鬟小厮。方才还说孟何听墙角的忘冥,此刻也同孟何一起蹲在墙角下,细听屋内没有频繁的翻身声,呼吸声也均匀。
夏荷应当已经熟睡。
孟何一人坐在廊下,等着忘冥布阵。
他瞧着忘冥忙碌着的身影,想到了方才两人一起听墙角。真是……
他不免生出是他带坏了忘冥的想法,毕竟他虽觉得忘冥有趣,也承认忘冥没有一个活泼的性子,更像是一盏茶,是高雅的,该被人端起来的。
阵法设好,忘冥随手扔了个簪子做阵眼,拉着孟何一起入了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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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知道的,原比他们想象的多,三人的关系也远比孟何想象的要复杂。
三人的关系,若要仔细追溯,大概还穿着尿布的时候便认识了。
卢尘是近一年前才调任到成乾县做知县,在那之前他们都住在奉安县。
那地方同成乾县隔了近千里,可谓山高水远。
彼时卢尘是小少爷,夏荷是他隔壁家的青梅女,沈书是县里顶聪明的孩子。
“沈书!”小小的卢尘刚到了上私塾的年纪,背着新买的小布包,颠儿颠儿地往沈书家跑。
沈书正捧着书坐在破旧没有院墙的院子里,人虽小脑子却聪明,同卢尘差不多年纪的他已然能看懂好些字了。
书是卢尘给的,他父母早亡,留一个年迈的奶奶照顾他长大,家里穷,他又好学。卢尘对他好,便将自己私塾发的书给他看,自己上树掏鸟蛋。
卢尘上树可顺溜,几下便能爬的老高,偏对读书没半分兴趣,奈何家里人对这个独生子寄予厚望,刚到上私塾的年纪便送去,说是笨鸟便要先飞。
卢尘嘟着嘴在心里反驳阿娘:树上没鸟了,蛋都被我上树抓起来了,还飞什么飞,飞走了我就把蛋都抓走!
“沈书沈书,”卢尘蹬着小短腿跑到沈书面前,将手放在书上,闹着不让沈书看书。
阳光照在卢尘细嫩的手背上,白软的像是透光。
沈书小时便生的白净,又带着小孩儿的娇憨态。卢尘闹他,他便嘴一嘟,扭着头将书拿到另一边看,“干嘛呀,你快去上私塾吧。”
说完又叮嘱道:“下了学回来,记得同先生讲再带一本书回来,这本要看完了。”
“你好厉害呀。”卢尘瞧着那书,上面字他根本认不全,沈书竟要看完了。
他暗自安慰自己,好些字先生还没教呢,不是他笨,是沈书太聪明了,夏荷肯定也不会。
正想着呢,夏荷便背着个缝着补丁的小布包,小步小步地踱着过来。
卢尘冲夏荷招着手,“夏荷,过来!”
夏荷调转方向朝他们走。
“这个字你识不识得?”卢尘从沈书手里拿过书,指了一个不认识的字问夏荷。
夏荷辨认后点点头。
卢尘不死心地又指了别的字,虽然有答不上来的,可也远比他认识的字多多了。
仿若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他的小脑袋瓜上,只有他不认识,只有他最笨…
夏荷答了后也不搭理他,只会爬树的小孩儿,哥哥说长大没出息,不要理。
还是沈书好,夏荷瞧着沈书安安静静地坐在阳光下等着卢尘将书还给他。
夏荷有一个哥哥,比他们都大些,是这一片儿的孩子王。
难过只不过片刻,卢尘将书还给沈书,又叽叽喳喳的同沈书讲话。
夏荷便站在一旁看着。
眼瞧着再不走便要迟到了,送卢尘去私塾的小厮忍不住开口催促,卢尘这才同夏荷一道往私塾去。
沈书瞧着他们的背影,白净稚嫩的脸上已经会写上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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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去上私塾是半年以后的事儿了。
是卢尘一日突发奇想,硬要拉着沈书去私塾,沈书拗不过,只得跟着去了。
原以为要在门口陪小厮一起等着卢尘下学了,没成想教书先生很和善,见他小小的一个也该是上学的年纪,便叫进来听了会儿,又询问几个问题。
问完当即给沈书安一个小神童的名号,连连赞叹。
下了学回去后,卢夫人向卢尘询问今日在私塾有没有什么趣事时,卢尘将先生夸赞沈书的事儿用更夸张的语气一讲,卢夫人实在担忧自己儿子将来大字不识几个,又见卢尘着实喜欢沈书,便招来沈书做伴读。
做了伴读沈书便日日同卢尘一起读书,上私塾时在一块儿,下了学还在一块儿玩,卢夫人还拜托沈书多教卢尘识几个字。
沈书为了报答卢夫人出钱让他读私塾,对卢尘可谓是尽心。卢尘上树掏鸟蛋炫耀一般地递到他眼前时,他看也不看,卢尘渐渐觉得没趣儿便只能同他一起读书习字。
日子没多久,卢尘便认识了好些从前不认识不愿意学的字,卢夫人可高兴坏了,瞧着沈书身上穿的衣服破旧,还给他裁了两身新衣服。
大概是一年不到的时间,私塾便只有沈书和卢尘去了。夏荷家里也不富裕,女孩儿识个字便罢了,哪里有多余的钱读书。
倒是卢尘,没了小时候的调皮捣蛋,常叫着夏荷一起看看书,后来再大些,有了男女之别,夏荷便只能待在闺阁中了,便是出来也不能久待的。
后来十来岁时,卢尘同沈书一起考秀才,沈书先中了。
沈书中了秀才没多久后,奶奶便去世了,还是卢夫人忙前忙后帮着操办的,总算没让老人孤零零无人祭拜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