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潜机脚步轻快:“好啊,明天半路堵他。”
此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哭穷卖惨他视若无睹,武力逼迫他宁死不屈,比大陆尽头的坚冰还硬。
但比起面对冼剑尘,宋潜机宁愿面对此人,毕竟前世他已总结出一套对付子夜文殊的办法。
此法不易模仿,但总结精髓就是三个字
——不要脸。
纪辰顿时兴奋,拍手大呼有意思:“堵他堵他!”
孟河泽实在忍不住:“师兄招惹他干什么?师兄从前不喜欢找麻烦。”
宋潜机笑道:“找点小麻烦,是为了以后避免大麻烦。”
孟河泽不明白,却也笑道:“师兄开心就好。”
……
卫湛阳叩门时,已吹了一路冷风,他相信自己头脑已经清醒。
但何青青的影子仍挥之不去。
怪哉,这仙子可是修了什么蛊惑人心的邪术?
怎么自己一见到她的脸,便热心神摇曳、热血上头。
但仙音门是大宗门,名门正派四个字,“名”在第一。
何青青又是绛云仙子的唯一亲传,根本没必要再冒险修炼邪术。
思量间,敲门声稍乱,屋内中年人斥道:“何事慌张?!”
卫湛阳低声道:“父亲,事关家族兴衰荣辱,不可拖延。”
门开了,又悄然关上。
屋内响起争执声、茶壶破碎声、椅子翻到声,终于静默无声。
“她以后做了仙音门掌门,仙音门就是我们的。江山美人,我都想要。”
“此事乃家族议定,老祖都点过头,你说改就改,哪有这般容易?!”
卫湛阳扶起倒地的椅子:“父亲放心,若是退婚,我们一定独占道理,更全脸面。”
中年男人目光闪了闪:“你想设计让陈红烛主动退婚?”
“何青青与陈红烛本来在一处,既然何仙子来见了我,陈红烛去了哪里,去见了谁?”卫湛阳冷笑,“当然是宋潜机。”
中年男子稍惊:“她有这个胆子?!”
“她本来没有。但宋潜机风流成性,惯会引诱女修。”
最初他们为了与华微宗和赵家三方结盟,以参加刺杀宋潜机做投名状。
如今宋潜机不仅没死,还晋升元婴,坐拥千渠,八方投奔,势力渐大。
在修真界众人眼中,他早晚自立为王。
他们派出的卫平,也一去不返,为宋潜机所用。
卫湛阳道:“若大小姐大典前跟人私奔了,我们再编一出‘红烛夜奔’的戏文,唱遍修真界。到时候,华微宗哪还有脸面跟我们闹翻?”
中年男子笑起来:“世上没有男人愿意给自己带绿帽子。”
卫湛阳深吸气:“做大事要狠。”
中年男子陷入沉思。
卫湛阳娓娓劝道:“父亲,如今形势对我们最有利。华微宗和赵家与宋潜机已成死仇,他们在前面,而我们在后面。进可攻,退可守,更可以徐徐图之。且让他们先去斗,最好是宋潜机元气大伤,千渠也彻底独立,与华微宗没有关系。”
“卫平在千渠影响已深,他的身份还没有点破,什么时候揭破,由我们说了算。只要时机足够好,宋潜机必杀他,两人必成仇。到那时千渠一乱,就是我们的机会。”
一个与华微宗无关的、富饶的千渠郡;
一个比陈红烛更有权力的何青青。
谁能不心动。
“你有几成把握,明天大典开始前,能让陈红烛主动退婚?”
卫湛阳道:“儿子心中已有定计。”
中年男人闭了闭眼:“那就去做吧,老祖那边,为父来担当。”
……
竹林间琴声停了,好像叮咚泉水瞬间结冰,不再流淌。
抚琴的女子抬头问:“你出去了?”
何青青望着那女子不说话,目光似含冷意。
直到妙烟唤她:“大师姐。”
何青青才笑起来:“是呀,回来迟了。”
妙烟没有带侍女,只带着一张琴。何青青也是独自归来。
白雪压弯翠竹,偶有吱呀声。
她们第一次正式相会,也是在华微宗的竹林里。
那时气氛很热闹,唯有何青青格格不入。
她不敢拒绝任何人表现出的好意,将完整《风雪入阵曲》倾囊相授。
“红烛明日订婚,你莫误她。”妙烟道。
她一贯对别人的私事没有兴趣,今夜不知为何反常。
或许因为陈红烛也算她表妹,或许好奇何青青到底去见谁。
“师妹,这跟你没有关系。”何青青笑道,“你有时间,多想想自己的处境。”
妙烟因《风雪入阵曲》心障难破,而望舒急于压制绛云,对得意徒弟的心不在焉日渐不满。
师徒之间的嫌隙,连外人都看得出来。
妙烟毫不动气。她气质高贵宁静,外人面前,从来没有生气的模样。
那样不美。
她只平静道:“大师姐,我认为,你的处境比我更危险。”
修行一途,何青青确实下了苦工,背后还有绛云供给。
可是有本事闯出名声的修士,哪个不是日夜勤恳,苦心钻研?
自从拜入师门,妙烟一样享用最好的资源、拥有最好的天赋、仍旧不敢懈怠地努力。
经年累月地积累,才有今日成就。
如果这种差距能被苦功抹平,那所求的仙途才是笑话。
妙烟很确定,对方一定用了非常手段。
何青青笑容消失,从她身边走过。
“我会知道的。”妙烟说。
何青青明白她在说什么。
时间匆匆过去,自己已经拜了师父,修了新术法,得了新法器。
那首曲子像一根稻草,她攀着稻草上了岸,草的使命便完成了。
她向前拼命奔跑,偶尔回头,只能隐约望见那个人立在月光下的影子。
唯有妙烟,还活在那场风雪中,画地为牢。
第114章 一见如故
“宋师兄, 咱们好像来早了。”纪辰左顾右盼,前后只有一片晨雾。
天空才泛起薄薄的冰蓝,月亮的残影还没消退。
宋院一行人已经装备整齐, 守株待兔。
此地是一处三岔路口,也是青崖诸生前往主峰的必经之路。
道旁有座山亭, 名作‘百花亭’, 春日里繁花盛开, 它藏在花丛深处。
华微宗内门弟子常结伴来此,嬉游赏景。
可惜如今寒冬萧瑟, 不见浮花浪蕊,只余积雪皑皑。
宋潜机坐在晨雾弥漫的亭中:“不早,他很快就来。”
子夜文殊, 子夜练刀,练毕打坐修炼,卯时收功。
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 开始认真地写日记, 一般半柱香写完。
若非半路遇险、重伤,或其他紧急情况, 他就保持着这样无聊又规律的作息。
宋潜机好奇那本日记,却不曾偷看过。
那时他们虽然同行,但关系时好时坏,他怕看到子夜文殊在小本本上画圈, 咒他早死。
宋潜机曾一度以为,大门派的大弟子都像子夜文殊这般。每日梳理修炼心得, 是一门必修功课, 回家师父会检查。正经人都写日记。
后来才知并非如此。
蔺飞鸢弯腰给他整理礼服的衣摆, 像个本分的护卫队弟子, 却凶恶传音道:
“我一针一线绣的,别压出褶子!你坐端正行不行,你以为你在宋院种地啊?!”
宋潜机认错:“抱歉。”
他挺起脊背,下巴微抬,撑起前世大能的架子。
不多时,忽听见一声轻唤。清脆的少女声音,如鸟鸣打破寂静清晨:
“宋师兄,是你吗?”
紫云观观主没有来,骊英带十余位紫云观弟子赴宴。
行至百花亭,隔着淡淡寒雾,望见亭中人。
那人模样没大变,侧颜依然俊美,个头好像高了些,身形更挺拔。
春夜里的落魄酒鬼,变成了气质高华的仙人。
鹅黄罗裙的少女向亭中奔来。她身后紫云观弟子欲伸手阻拦,迟了一步,只好由她去。
都知道她年纪不大,却与观主同辈分,伴在棋鬼身边,无拘无束,自由惯了。
少女笑颜如花,身姿轻盈,裙摆风中飞扬,似乳燕投林。令众千渠弟子眼前一亮。
“又一个。”纪辰挑眉眨眼,孟河泽怼了他一剑鞘。
宋潜机起身,端正道:“骊道友好。”
“还真是你,差点认不出你了!”骊英眨眨眼,“你喊我什么?你要么叫我名字,要么叫我骊师妹,称道友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认识我?”
宋潜机有些尴尬。这小姑娘见过自己耍酒疯的样子,好像还被吓哭了。
他温和道:“自是认识,骊师妹。”
骊英喜道:“真没想到你会来,你能不能再写一首诗送给我?”
她竟想一出是一出,取出打棋谱的簪花小笔和手札,立刻要宋潜机写字。
“又作诗?”宋潜机汗颜:“我不会。”
他没有舞文弄墨的爱好,最多写出格律不严、韵脚错乱的打油诗。
不等对方开口,他先转移话题:“棋鬼先生可好?”
骊英笑容微僵,点头又摇头:“好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