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不曾想过，竟然会有人敢在这种地方“放肆”，又或者没能预料到那龟缩在领地内已经数百年没有听说过消息的蝶族，竟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是妖界里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领主奇慕，一时疏忽之下，也没想到此时身后竟然有一人一妖正跟着他。
奇慕是去拜见王的。
虽说他是名传整个妖界的奇家家主，是王身边最亲近的侍从，但真正能够见到王的时间，其实也不是很长。
跟随在王身边一百多年的时间，实际上亲眼目睹王露出真实想法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今天，或许得算上一次。
——与他这样的晚辈不同，这次过世的妖怪，是王幼时伙伴的曾孙，就连名字，也都是王亲自为他取的。
据说在这位大妖怪年纪还小的时候，曾经在王的膝下侍奉了王两百多年，与王感情深厚，深得王的信赖。
但就算他享受着整个妖界最为盛大的宠爱，坐拥着妖界最为广阔的领地，终究还是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睡梦中永远的离开了。
王应该会很难过吧。
拥有着如此悠久的岁月，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目睹曾经亲密的妖怪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这就是永生者的悲哀。
据说他已经独自守护在那名领主的身侧一整夜，没有出门半步了。
奇慕难过的想象着王伤感的模样，只觉得心脏一阵一阵的疼痛。
这可是他们的王，是他们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王。
王的伤心就是他们痛彻心扉的伤心，王的震怒就是他们的无与伦比震怒，如果可以的话，奇慕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延续那名领主的性命，只为了能够让王重展笑颜。
相信这也是妖界中每一个妖怪都会自然而然冒出来的想法。
安静地站在屋外，奇慕对里面的王说道：“王，时间到了。”
里面若有似无的传来了一声叹息，一道男声从内传来。
“进来。”
大门推开，展露出屋内的模样，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裘蝶抓紧柯少嗔的手臂，带着他趁机闯入了房内。
知晓不可能瞒过王的锐眼，裘蝶一进门便先告罪，没敢继续使用能力，蒙骗妖王：“王！”
裘蝶应声跪倒在地，将柯少嗔展示一般露在了身旁，向屋内的妖怪大声说道：“罪族裘蝶，拜见王！请您恕——”
话音未落，柯少嗔才刚刚看清坐在位置上的妖怪到底是谁，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愕然神色，对方面庞上便涌出不可遏制的震怒，抬起手隔空向裘蝶身上拍去。
“你找死！！”
柯少嗔未曾想过对方竟然也能露出这种表情，都没来得及喊出一句“住手”，只能匆忙借着裘蝶紧握着自己的手将她往旁边一拉。
下一刻，血液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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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司锦其实才是最凶的人——啊不，妖。
第64章 妖王·其七
“啊——！！！”裘蝶痛苦地抱着转瞬间爆裂开来的半边身子, 倒在地上扭曲呻吟着。
柯少嗔匆忙看了那换了一副面容, 愤恨难平的尹司锦一眼，打开身后的背包, 拿出里面的忘忧花，动作迅速摘下几片花瓣, 塞进裘蝶的口中。
裘蝶几乎是本能一般疯狂撕咬着口中的花瓣, 额头冷汗直冒, 浑身都在疼痛得抽搐颤抖, 倒在地上无力而又痛苦的惨叫着。
尹司锦看柯少嗔似乎是不希望对方死去，上前两步，手指轻点了一下裘蝶的额头。
一道柯少嗔曾经在小学附近的大树前, 见过一次的鹅黄色光芒从他指尖亮起，融入到裘蝶的体内。
方才还在哀嚎着的裘蝶，忽然变得安分起来, 血流不止的伤口瞬间愈合，静静地倒在地上, 嘴唇微微抖动，吃力地睁开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王。
然后立马吓得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几步，抱着残缺的身子跪倒在地上：“惊扰了王, 裘蝶罪该万死……”
尹司锦却看都没有看裘蝶一眼, 而是和一旁的柯少嗔道：“少嗔, 你怎么来了？”
柯少嗔眉头微微蹙起, 看着溅满大片地面蓝色鲜血，心想这原来就是尹司锦一直瞒着他，不愿意让他见到的“另一面”，道：“我是来找‘王’的。”
尹司锦毫不停顿地说：“我就是。”
他绕着柯少嗔来回转了两圈，确定柯少嗔身上并无外伤，才终于松了口气：“你既然过来，为何不直接唤我，一路上该有多危险……”
裘蝶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尹司锦和柯少嗔熟稔对话的画面，眼中神色闪烁不定。
柯少嗔道：“她没事吧？”
尹司锦琢磨了一下柯少嗔口中的“她”是谁，终于将目光转移到了仍跪在地上的裘蝶身上，道：“……没事？”
他不知道柯少嗔所说的“没事”的概念，是指她的性命没事，还是她的身体没事，道：“需要我为她治疗吗？”
一旁的奇慕似乎是知道柯少嗔的身份，又或者说早就见过他，所以没有奇怪柯少嗔为什么能够站在这里与尹司锦对话。但听到尹司锦竟然亲口说要为一个卑微的妖怪治疗，连忙站出来惊慌道：“王，请让我来吧！”
尹司锦没说话，看着柯少嗔，等他回答。似乎柯少嗔如果要他过去治疗，那他就不会将这件事转托给别人。
柯少嗔对奇慕道：“那就麻烦你了。”
奇慕连忙走到裘蝶身边，在裘蝶怯弱的目光注视中，略有些不熟练地用妖术治愈裘蝶那残缺的身子，催生出她的断臂和断翅。
柯少嗔目光静静注视着面前的尹司锦。
如果不是他曾经无数次近距离的观察过尹司锦的样貌，刚才乍一见到对方，一瞬间差点没认出来。
一头柯少嗔曾经见过一次，并深深喜爱着的，如瀑般的墨色长发，被尹司锦规矩而又随意地收在脑后。
眉心处如花一般盛开着的火焰图纹，与柯少嗔手背上的纹案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那两道眼角处色泽妖艳的红色纹络，映衬着这张脸曾格外飘逸出尘的面容，竟真的如那嗜血残暴的妖怪一般，妖冶而又张狂。
气质与尹司锦在人间时实在是转变太大，若不是和柯少嗔对话时的态度别无二致，柯少嗔险些要以为这妖怪是尹司锦的孪生兄弟。
柯少嗔道：“你从没和我说过，你是妖界的王。”
尹司锦：“我以为你知道。”
柯少嗔道：“我给自己留的‘司锦百科全书’里面，可没有提到过这个。”
现在看来，应该和那“葡萄酒”一样，是故意的了。
尹司锦疑惑道：“是吗……”
柯少嗔无奈笑道：“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他这一路上的心理活动到底算什么啊。
还“有幸见到王，希望可以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印象分明已经是好到不能再好了。
“不过，你怎么一见面就动手。”柯少嗔道：“把我吓一跳。”
说起这个，尹司锦看向裘蝶的眼神再次变得狠戾起来，尤其是回想起刚才裘蝶抓着柯少嗔手腕，企图将柯少嗔当做礼物呈献上来的模样，就更是怒不可遏：“这种忘恩负义，没有一点羞耻心的东西……卑鄙至极，无耻至极！罪该万死！”
裘蝶坐在地上，手臂被奇慕抓着，感受到王的怒火，下意识挥动翅膀死命想往后逃跑，却被抓在原地丝毫无法动弹。又急又怕，眼角逼出了两抹泪花。
柯少嗔安抚道：“她惹你生气了？你放心，她没对我做什么。”
尹司锦一时急火攻心，不小心失了言：“但千年前——”
柯少嗔看着他。
尹司锦顿时收了声。
这反常的举动反倒引起了柯少嗔的注意。
“千年前怎么了？”
尹司锦不知道柯少嗔已经知道了些许有关千年前的事情，所以含糊其辞地想要避开这个话题，道：“千年前她们犯了错，所以……”
“就算千年前她们的祖先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我觉得这惩罚现在也该还清了。”柯少嗔道：“当然，这是你的事情，我也没有权利插嘴胡乱评判什么。我就这么一说，你也就这么一听吧。”
尹司锦连忙道：“怎么会，你觉得她们无罪，那自然是无罪的。”
裘蝶不敢相信地看着尹司锦，忽然一声抽泣，捂着嘴控制不住地压抑痛哭起来。
“呜呜……”
柯少嗔侧头看了那裘蝶一眼，对尹司锦道：“我怎么觉得……”
用“宠”这个字来形容，可能有点让柯少嗔不太好意思，但尹司锦对他的举动，看起来确实是挺宠的。
——虽然柯少嗔平时在家也是怎么对待尹司锦的就是。
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
柯少嗔回想起奇慕方才进门前说的话，道：“你现在要去……？”
尹司锦看了一眼身后沉重的黑色棺材，脸上划过了一抹哀痛，道：“嗯。”
柯少嗔：“那你先去吧。”
尹司锦邀请道：“你也来吧。”
柯少嗔：“方便吗？”
“当然方便。”尹司锦说：“你以前曾多次来过妖界，大部分妖怪都认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