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水崇攥紧拳头:“那么我该小心我的渴求吗?”
“不是所有的,”女巫摇摇头,“只是某个特定的、特殊的渴求,它会改变你。但这种改变未必是不好的,而且,当你注意到这个渴求时,你就无法再决心‘小心’它了。”
“是吗,”钱水崇眨下眼,“我会注意的,谢谢您。”
女巫笑容幅度不变,对钱水崇话里的疏离和冷漠不甚在意。她拨动水晶球:“你的同伴要走出幻境了,无论他怎样,不要惊惶。”
钱水崇不解,下一秒听见无钟跌撞的脚步声匆忙起身,抬手扶住他。
无钟抬起头,缩着肩膀微弱地吸鼻子,他越过钱水崇去看女巫,鼻音浓重:“刚才那是什么?”
“你被捕捉到的渴求,一个幻境,”女巫凭空变出一包抽纸,“你可能会需要它。”
无钟看见水晶球里未散的光景,肩膀抽搐:“你怎么能捕捉到我的渴求?我从来没在飞掣里跟别人说过这件事。”
“你需要适应,你花费的时间太长,”女巫避而不答,“我只是模拟,竞赛会让你更加难以逃脱幻境。”
无钟一把摘掉目镜,钱水崇看见他满是泪水的上半张脸,呼吸一窒:“无钟?”
无钟粗暴地拿纸擦干眼泪,看过来:“你也经历了幻境吗?”
“他很快就走出幻境了,”女巫站起身,“你们是来问我竞赛区地名的,是吗?”
钱水崇搭住无钟的肩膀,代替他回答:“是的。”
女巫缓缓吐出陌生语言的词汇,在空中写出占卜语言:“是这个没有错吧?”
“没错。”
“就像你们刚刚做的,”女巫轻声说,“走出幻境——苏醒。”
☆、第 46 章
烟灰区高处的狂风被挡在玻璃外,屹立不倒的如梦图书馆被暴雨冲刷。雨滴砸在高层不起眼的一面墙上,往下拖拽出扭曲的纹路。穿过纹路和墙面,宽大的玻璃窗占据了视野。钟戎站在玻璃窗前,不聚焦地任由雨滴隔着墙砸在自己身上。
“苏醒?”
“从幻境,从梦中,”女巫双手离开水晶球,那里的雨幕顿时消散成灰烟,“从你自己的渴求。”
他的渴求。
“戎戎……”
无数的雨点驾驶着狂风到达墙面,狠狠砸下,像是要击破这面墙,击碎墙后无言观看的钟戎。
“无钟?”
钟戎侧过头,模糊又清晰的余光里9走到他的身边,抬手轻轻抹过他的下巴,带去某一滴成功击破墙面的雨。
钱水崇用手指碾过那滴冰凉的泪滴,一手圈住无钟蜷缩起来的肩背摩挲着:“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钟戎摇摇头,看着窗外的一切——被雨割开的霓虹、模糊的场景,哑着嗓子问9:“你的幻境,你是怎么那么快走出来的?”
“可能是因为我很常做清醒梦,又没有十分渴求的东西,”钱水崇细声说道,“这么说来,我还是因为你才走出幻境的。”
钟戎不解地转过头来:“因为我?”
“我的身边没有你,耳朵听不见你发出的声音,我记得我在和你走入烟雾,一手握着刀一手在寻找你,”钱水崇笑着捏捏无钟的肩膀,“多亏你了。”
钟戎艰难地笑笑:“是你可以很快苏醒,”他低下头去,重重叹气,“我的幻境实在是……我很难走出来。那位女巫说了,她的幻境和竞赛比起来不算什么,可是这个对我来说都足以困住我……”
“嘿,”钱水崇探头,抚摸他的耳朵,“嘿,你走出来了不是吗?”
钟戎一言不发,很快一滴泪砸在地板。
钱水崇抿起嘴,伸手抱住他:“很难,是不是?”
钟戎沉默着点头。
“你想聊聊吗?”
沉默,接着是摇头。
钱水崇默默叹气,抚摸无钟的后脑到脖颈:“阿莱和MOON一会儿也会去女巫那里,我给了他们地址,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待雨停,还是说你想要下线?”
“不,”钟戎圈住9的腰,“别走。”
“……好,”钱水崇拍拍他的后背,“那我们一起等一会儿吧。”
安全屋的床今日格外柔软,钱水崇将睡着的无钟放在床中心,揩去他的泪痕,帮他盖上了被子。
MOON和阿莱还没有发过来任何消息,大概还在女巫那里。女巫不像是玩家,可能是某个官方NPC,大概率是左珹亲自设计出的,甚至可能是左珹本人的意识残留。等MOON和阿莱回来,得跟他们说一声这个猜想。这个安全屋现在绝对安全,他和无钟在这里一直等下去都没问题。
问题是无钟的状态,钱水崇担心地看向睡不安稳的无钟。这还是第一次他看见无钟脆弱成这个样子,看上去像是被彻底击碎了一样。
一滴泪从无钟的眼角坠落,钱水崇在它没入发鬓前拭去。泪滴在他的指尖变凉,他复杂地看着无钟不安的皱眉。
你梦见了什么?
“哗哗——”
钟戎抬起头,被雨浇的睁不开眼。他逃避地低下头,大口大口喘气,眯起眼睛去找寻避雨的地方。
一片黑暗,只有一条路是明亮的。
钟戎瑟缩着迈步,他好像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提前感知到了痛苦,但他还是在奔跑,踏过被水淹没的路,到达路的尽头。
他摸过上衣口袋,在胸口取出一张卡。卡被挥向某处,“嘀”的一声打开了大门。
无数个冰冷的碑块堆垒,他打了个寒颤,看见山坡上举着黑色雨伞背对着他的女人。
他知道她的模样,他熟悉她的声音。在烟雾中他见到她……什么烟雾?他不记得了,一切都像水墨画一样晕染消逝。他一步步走向女人,停在他的身后。
那把伞向他倾斜过来,雨离开了他。女人转过身抬起头,露出微笑:“戎戎。”
钟戎几乎是被钉在原地:“……妈。”
他见过这一幕。
“妈,”钟戎哆嗦着摸到母亲的脸,“你在发烧。”
“不,”容芓崎笑容不变,抬手握住他的手指尖,“是你的手太冰。是不是冻着了?”
“我不冷,”钟戎反手握住母亲温热的手,“为什么穿着黑衣服?”
“因为我喜欢黑色,你不也是吗?”母亲像个女孩一样笑起来,“靠过来点,待会儿让雨捎到你了。”
钟戎靠在母亲身上:“妈。”
“累了吧,”母亲揉着他的耳朵,“哎哟妈的大宝贝儿,是不是累了?”
“……不累。”
“嘴硬,每次来见妈你眼睛都跟兔子似的。过来,让妈抱抱你。”
钟戎抱住母亲,感受到她瘦弱的身躯和微弱的温热,忍不住哽咽:“妈。”
“哎,”母亲抱着他停在两块黑色的石碑中间的缝隙,不忘举着伞帮他挡雨,“戎戎啊……”
他经历过这一幕。
“别走,妈,求你,”钟戎紧紧抱住母亲,“求你了。”
母亲扣住他的后颈:“不行啊……”
钟戎不管不顾地抱紧母亲:“求你……”
雷轰隆劈下,伞瞬间破碎。钟戎惊恐地抬头:“怎么回事?”
“戎戎……”
母亲在他的怀中变得模糊,雨点浇在她身上,漂白她的衣服,让她变得透明暗淡。
“不,不不不,”钟戎慌乱地像为母亲遮雨,但是雨总能穿透他击穿母亲,“不对,这不对,你应该说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戎戎啊……”
“不对!”钟戎哭吼着,“这不对,怎么会这样!”
母亲的声音像是飘渺的薄纱,很快被撕碎。钟戎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闭上眼,向后倒下,化成一道叹息消散在风里。
风像山脚坠落,钟戎抬脚跟上。他痛哭着,拼命地跑,却只能被风远远甩在身后。
“无钟!”
钟戎猛地睁开眼睛,泪水夺眶而出,他被闯进气管的泪水呛住,不断咳嗽着。9焦急地扶起他,用柔软的纸巾擦着他的眼泪:“我叫不醒你,你怎么回事?”
钟戎无力地闭上眼睛,靠在9身上:“……幻境。我梦见了幻境,但是最后变了。”
“噩梦?”
“……嗯,”钟戎颤抖着,“我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竞赛,我真的会醒不过来的。”
“没关系,没关系,这只是一场游戏,”9擦拭着他的下巴,轻声安抚道,“偶尔缺席一场也没有什么的。”
“嘿兄弟,”阿莱从9身后冒出头来,努力笑着拍拍钟戎的后背,“看来这次后勤重任得由你来了。”
“阿莱?”钟戎抬起头,“你和MOON……”
“我们回来了,”MOON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可可,“放心把任务交给我们吧。”
“可是……”
“哦哦哦最好不要质疑,”阿莱凑过来,小声告诉他,“MOON一个人解决了好几个凶神恶煞的怪物,我甚至都不知道飞掣还有这种东西。”
“你看?”9说,“对我们有些信心。”
“会有很多人去,迅猛帮乌贼帮,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帮派,”钟戎摇摇头,“还有六天,脱敏来得及。我每天都有时间,如果女巫同意我就去找她进幻境,我会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