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纸是他从铁窗上抠下来的,在一回到宿舍的时候他就直接给扯得干干净净,怕晚上看不清外面的场景导致防范失误。唐子航是个十足十的傻子,在他撕报纸的时候没有上来帮忙不说,还一本正经地扯撕了报纸会有什么危险。
祁胜对唐子航已经是厌烦到了极致,看着床上躺着呼呼大睡的人,只恨不得用报纸狠狠摁上去把他给捂死。然而两个人是约定好了轮流守夜,要不是这位舍友还稍微算是有点利用价值,祁胜早已经就想要下手。
在他的上一场新手游戏里也有过这样的傻子,结果到关键的时刻就已经被他给卖掉,用命挡住了鬼怪才让他得以逃生。目光在睡得四仰八叉的唐子航身上不断逡巡,男生的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恶意,他只需要——
等等,那是什么?
神经紧绷带来的敏锐让祁胜很快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他看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突兀出现在门口,而记忆中男生的宿舍根本不会有这么个东西。
他和唐子航之前还特地把这里都检查了一遍,门窗全都已经关好,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如此纰漏?
难以名状的恐慌如蛇,顺着脊椎骨开始往上缓缓攀爬。祁胜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那双高跟鞋,却觉得它在朝自己的方向缓缓移动。
他紧张到肌肉都有点僵硬,时时刻刻绷着神经,就连呼吸和动作都开始放缓,身上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每一次的呼吸,他都担心下一秒会有东西朝这边猛扑过来,祁胜心跳如擂,这才想起了躺在床上的唐子航。
让唐子航挡着!
双手撑住地面,祁胜微不可查地一点点向后挪去,逐渐躲到了窗户的下头。掌心满是黏腻的汗水,沾满了灰尘也不自知。高跟鞋一步步地走在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脚步宛若初学猫步的女孩。而他无暇欣赏这种带着稚态却要人命的美感,整个脊背紧紧贴着墙壁。
高跟鞋停在了床底下。
见那东西似乎是不动了,祁胜稍稍恢复了点勇气,目光在色泽红艳的高跟鞋与唐子航之间开始逡巡。他稍稍屏住呼吸,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高跟鞋”可以发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此时毫无防御能力的唐子航,继而放过自己。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锈迹斑斑的铁窗后缓缓伸出了一双苍白的手,正在朝他的脖子探去。
祁胜再也不会注意到了。
刺耳的尖叫声从不远处突兀落入耳膜,似乎就是在这栋楼里,不会超过百米的距离。原本坐在床边昏昏欲睡的秦冬莞如同被针狠狠一扎,吓得骤然清醒。
尖叫声似乎来源于一个男性,竟是有些许的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凄厉的惨叫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样的夜晚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彻夜难眠,而床上的罗姝睡得正香,她也不好就这么随意打扰。
被报纸糊住的窗户不知是一层保护色还是碍眼屏,她不敢乱动,只能听着声音模糊地辨认出方向来。刺啦刺啦,不远处似乎是有什么被强行拽出的摩擦声。她下意识地看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报纸,却发现上面不知何时有了一个洞,还有着逐渐扩大的趋势。
更深露重,湿淋淋的雾气落在秦冬莞的眼角眉梢,顺着睫毛化作水珠缓缓淌下。嗓子里忽然有一种火烧火燎的疼,就连吞咽的动作都是火辣辣,连皮肤的温度都是上升了些许。
她一把捂住喉咙,欲要开口提醒还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罗姝,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秦冬莞蓦然一惊,连忙伸手去拍了拍床上躺着的人,见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后才松了口气,用手指了指窗户上那越破越大的窟窿,带着惊恐的讶异溢于言表。
“这?”
罗姝的睡眠向来都浅,片刻后就从那种迷糊的状态中走出,转眼捕捉到了窗户上的不寻常。原本糊住窗户的报纸此刻破掉的洞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扩张,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里除了外面一直有的污浊臭气外还多了点怪异的气息。
那种味道无法用笼统的香或臭来概括,却有种类似于迷香的作用,让人仅仅在汲取到一点时就觉得昏昏沉沉。罗姝反应迅速地捂住口鼻翻身下床,刚朝窗户边走了几步却又猛地往后一闪!
纤长的细针几乎是擦着她被风吹起的长发过去,动作再慢一步就会准确无误地刺穿心脏。而还没来等其缩回,少女忽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拽住长针往后一扯,外面的动作随之一顿,下一秒,窗口的报纸被扯下大片,不加掩饰的直白突兀映入眼帘。
那是一张几乎是被水给泡烂了的脸,仿佛是硬塞回去的五官让整张脸看起来格外狰狞可怖。猩红的双眸里似乎都是浸了一层水,眼珠子在眼眶里晃荡晃荡地摇动,下一秒就要从中掉落出来。
性别依稀难辨,但可以看得出它的手中握着一根用来织毛衣的那种长针,此时正在与罗姝做拔河赛。还没等秦冬莞壮着胆子上前帮忙抢夺,怪物忽而怒啸一声猛一松手,罗姝堪堪倒退几步被秦冬莞接住,眉头微微皱起。
鲜血濡湿了掌心,罗姝却好似无事人般再度不顾疼痛攥紧拳头,咬牙看向怪物转身匆匆离去的身影。
“没得手,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走了吧?”
身上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逐渐退去,秦冬莞终于是可以开口道。怪物这么干脆利落地转身走掉实在是出乎所料,她本来以为还要有一场持久的恶战,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能这么快就轻言放弃,实在是有点反常。
一般来说什么样的关卡里就会出现什么样的鬼怪,刚才出现的那位恰好就可以和她下午打听到的对应上。传闻中网瘾治疗中心常常会出现自残或是自杀的学生,其中一个就是倒满了一盆的水将自己头伸进去活活闷死,奇怪的是几天之后才被人发现。
据传言在那女生死去之前,常常有网戒中心的老师们会拿学生杀气,花样还层出不穷。用织毛衣的长针刺入指甲盖或是用指甲剪刀夹鼻子,在各种难以让人看见的地方下毒手,搞得人心惶惶。
“他们已经失去了意识开始无差别攻击了,恐怕这一晚上还不好过。”
察觉到罗姝一直没有说话,秦冬莞一边戒备地看着四周一边扭过头去,却发现少女的脚步有些趔趄,稍稍往前挪了两步后竟是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床上。
“阿姝!?”
最强战力突如其来的倒下让秦冬莞慌了神,而正当她欲要将人扶起时,若有若无的气息再度随风吹进屋子里,让神志都是一阵晕眩。无力感从头到脚贯彻侵袭,秦冬莞在舌尖用力一咬,咸腥灌入嘴里,呛得她一阵咳嗽。
“还给我!”
原本只应该有两个人的屋子内突兀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可怕的是还无从察觉对方到底是在哪里。秦冬莞身子一软也靠到了硬邦邦的铁板床上,竭尽全力用指甲在床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试图将罗姝唤醒。
“还给我!”
得不到回应的女声陡然尖利如刃,在耳膜上疯狂切割,将铁窗摇得哐当哐当直晃。秦冬莞勉强扭过头去,却见一张浮肿的苍白面目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她整个几乎是都贴在了铁窗上,肿胀皮肤嵌入些许,咸腥的血水不断往下滴答流淌。细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的手臂竭力伸入房间抓挠,半天却只抓到了一团空气,恼怒吼声如撕纸裂帛,对耳膜都是极大的摧残。
猜想她要的应该是和罗姝之前扯成了两半的长针,秦冬莞稍稍回复了些许力气后立马坐起,抽出罗姝手中握着的半截长针壮着胆子小心递过去。
然而在长针的另一端轻轻碰到对方手的一刹那,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她背后一推,秦冬莞只来得及往旁边一闪避过锋芒便狠狠撞上铁窗。钻心的疼痛尚未能缓的过来,视线却忽而与那猩红双瞳对上,寒气陡然窜起。近在咫尺的距离让秦冬莞两腿一软,险些直接晕厥过去。
“呼——”
似是恶作剧般,浊臭腥气从那张溃烂的嘴里吐出,熏得她头昏脑涨,原先的无力感倒是稍微减轻些许。秦冬莞嘴里发麻,连舌头抬起一下都觉得费劲,眼前的鬼怪分明是她无法违抗的力量,却还要在临死之前戏弄……
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
清脆的笑声来源于她的身后,这边有绝对不下于一只鬼盯上。
“我是不是很丑?”
鬼魂的声带在死前或许是受损严重,发出的声音嘶哑,音质宛如粗粝的磨刀石。她缓缓提起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百倍的笑容,腐烂的嘴角一起一落,涎水滴答。
“给你看看我的好东西呀。”
见秦冬莞没回答却也趴在铁窗边缘没动,她忽而退开两步,细瘦如枯枝的爪子狠狠在胀鼓鼓的肚子上一划。咕噜噜,一地血水间滚落在地上的是滚圆的一颗肉球,在夜色之中看得不甚清晰。黏稠血块从她的腿间落下,厉鬼也似呜咽出声,发出一道凄厉惨嚎。
如果室内开了灯,如果秦冬莞离得再近些,就可以看出那是个已经快要成型了的胎儿,寄居在年轻少女的肚子里。但饶是如此,她也能从原先的传闻里捕捉到此时的点滴真相,脑海中原先的线索清晰串联成一线,理智逐渐压过恐惧占了上风。
“是朱建才,是朱建才!”
浮肿的人形状若癫狂,嘴里喊着的名字却让人再也熟悉不过,这是治疗中心那个朱老师的全名。见对方仿佛还是可以交流的模样,强忍着本能的惧意,秦冬莞斟酌着语言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