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耶？人耶？
谁又能区分得清。
告知了上门取证的警官有关于程光的事，封泉意外的感知到了窗外有一缕微弱的阴气。
他终究还是没抵过多管闲事好奇心，走起外面。只见花圃边上一个苍老而虚弱的魂魄正蜷缩着，整个鬼暴露在无所遁形的烈日底下瑟瑟发抖，身形已经变得有些透明。封泉回屋拿出来一把黑伞，在它上方撑开。
这个苍老的魂魄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在原主记忆中出现过的脸。
是石钺的奶奶，吴桂芳。
因为被告知石钺的死亡而悲伤猝死的可怜老人。
只是让封泉感到意外的是，她没有被寄鬼吞噬，而是找到了他。
封泉缓缓蹲下身，温言道：“奶奶，您有什么事吗？”
吴桂芳似乎还记得他，眼中爆发出热切的光来，伸手想要握住封泉的手腕，可惜穿行过去。
她顿时一愣，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虚无的手。封泉轻轻叹了口气，把灵力附到手上，触碰到吴桂芳，将之慢慢地扶起来。
吴桂芳声音断断续续：“孩子，我家石头……我……小石头他……”
封泉道：“您想告诉我什么？”
然后他看见吴桂芳仿佛下定了决心，闭上眼睛。
封泉没有阻止，静静看着眼前的半透明的灵魂。
一副画面倏地进入封泉脑中。是一个面容苍白但雅致的妇女，笑容温婉。
画面一瞬间消失，再睁开眼，吴桂芳的魂魄因为力竭更加透明起来，然后越来越淡、以至于消失了。
封泉知道，这个老人的执念就只有简单的这一点而已。
——石钺的心脏，在这个女人身体里。
把它告诉封泉，吴桂芳执念已去，没什么值得挽留的了。
行将消失，终归虚无。
黑伞底下就只剩了封泉。
*
围墙之外，尹从透过栅栏门静静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封泉，眼眸深沉。
半晌，他转身离开。长袍的衣摆微动，没有引起院子内封泉的注意。别墅外的两侧花草的街道仿佛行将化成虚无，他身体也半隐在虚无中，手臂一探，从虚空内拿出一本封面平朴无华的书册来。
书册躺在他手心，却是自动打开，里面微黄的空白纸张上慢慢晕出墨迹。
尹从另一只手手指微屈，一团夹杂不清的阴魂进入到扉页中。
段武的，和其它寄生在何亮体内的寄鬼的扭曲的脸慢慢出现于其上。
页脚晕开一行纤细的小篆字：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书本合上，倏地化为了飘扬着的光点。尹从轻轻拂手，它们便重新隐入半实半虚的空间当中。
尹从重新落下脚步，只是突然又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
*
第二天封泉去找了梁兴城，询问他有没有知道的附近的扎花店。
“有什么要求吗？”
“我想定制一些东西，平常扎花店里肯定不会有的东西。”
梁兴城摸着下巴，“去找观主啊！观主就开了扎花店，你需要什么尽管去给他说。”
封泉语气微妙道：“观主是扎花的？”
“是呀！”梁兴城颇有些与有荣焉，“手艺可好呢！”
也是直到这时候，封泉在梁兴城的带领下才知道与道观配备的产业链竟然还有山底下一家扎花店。扎花店的老板正是长一观观主。
封泉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梁兴城不住道观出来开店被允许，并且梁兴城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的原因。
不过让封泉感觉意外的是，观主竟然不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而是一名看起来顶多三十岁的青年人。封泉到的时候这位观主正穿着一件老汉衫坐在门口的马扎上，眯着眼穿针引线，貌似是要缝一件放在腿上的裤子。
封泉敲了敲一旁的半扇门，吸引观主的注意。青年看见有人来，放下针线拿过一旁的眼镜戴上，温和道：
“小友，有什么需要的？”
封泉打量对方一眼，他尽管穿得十分之接地气，但周身气质便不似凡人。面上虽然似乎笑得温和，但实际上没有一丝人气。
封泉便道：“想要请您扎一些东西。”
青年道：“店里有的不看看么，还是要定制？”
封泉：“定制吧。”
青年：“要定制什么？”
封泉：“就现在医院里用的那些医疗器材。CT仪、磁共振什么的。”
青年：……
他慢慢抬头，在太阳光照射下带着些灰色的眸子打量着封泉：“……找事儿的？”
封泉：“……能吗？”
青年没再赏给封泉一个眼神，低头继续缝衣服。封泉只能妥协道：
“那就照着……整形医院的设备来吧，型号都要最新的。”
青年再次抬头，看着封泉，“你这是要在阴间开医院？”
封泉笑眯眯地点头，“是啊，整容医院。”
没想到封泉一句半带玩笑的话竟然成了真的，他真的在阴间有了一家整容医院。
起因是尹从今晚终于回家了，对方一脸严肃地和封泉报备他在这几天所做的事：
“我已经为鬼域划定了进出通道，并且归入冥界。以后这里会作为新死鬼通向冥界的中转地。”
“在医院周围布上了防护，能够维持鬼域内的阴气源源生成。”
封泉托着腮听尹从讲话，心里却在想尹从的身份。
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能力将一方鬼域合并到冥界？
正想得出神，后背突然被狠狠打了一下。封泉反射性地直起腰背，便见尹从顶着一脸属于中年地中海教导主任的苦大仇深，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训斥道：
“坐没坐相。”
封泉干脆更加没型地歪倒在沙发上，摊成一滩。
挑衅。
尹从竟然没有再多管闲事，而是淡淡地把话说下去：
“我把鬼域内的医院命名为‘封泉整容医院’，想必冥界有好多鬼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倒在沙发上得意洋洋的封泉表情一滞。
尹从面无表情地补充：“简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封泉：……
*
晚上的时候封泉才终于知道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让他顿觉生命黯淡无光的事不止自己在冥界被“如雷贯耳”这一件事。
当备注着“妈”的电话号码打进来、仓促的一句“我给你安排了复读”扔下之后，封泉瞬间感到天地失色。
他，去复读？！
第二十章
棕红色的混沌天空下是形形色’色的奇怪的人。两面是汹涌无际的海，卷起火焰一样的波涛。
面前是唯一一条棕红色的路，狭窄的道路两面是摆摊买卖的人。
她不敢正大光明地抬头，瑟缩地耸着肩，把衣领竖起来，低头朝前走。
视线里划过的左右是形形色’色的鞋子和衣摆，缀着不知名的宝石，光彩照人。
她面上仿佛一下灼痛，宝石的反光让她眼前一花，半掩在衣领下的宽大丑陋的酒槽鼻被烧灼一样，猛地一酸。
她更加把自己的脸往衣服内缩了缩。
她余光不小心看见旁边走过一位少女，裙摆蹁跹，面容美丽得不似真人。她看得几乎失神，一下子又怕是自己的目光玷污了那张漂亮的脸，踉跄一下，扑倒在地上。
周围还是没有谁注意到她。
但她却一愣。
没有管身上被土地擦到的疼痛，也没有管脸上被弄上尘土的狼狈，她定定看着静静躺在地上、位于自己脸前的流光溢彩的漂亮镜子。
里面照映着一张面容。
并不是丑陋的自己。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她不用亲眼看见，也能够想象得到拥有这张脸的主人会受到人们怎样的追捧。
*
智能电视正在响着，里面的灰太狼再一次念了属于他的经典台词“我一定会回来的”，封泉倒在沙发上笑得不能自已。
前面的茶几上摆着手机，里面是二胖的脸，单方面朝封泉视频叭叭叭地诉苦。
“……本以为要解放了，谁成想还要被安排再上一年高三？！而且听说今年换了主任，是个特别严肃的英语老师，规定以后进校门绝对不能奇装异服、奇怪发型，赶明儿我就要被额娘逼着剃头去了呜呜呜……”
封泉没有透露自己也要复读这个有违自己大哥风范的事实，不过他觉得二胖和封靖如果认识的话一定会很有话说。
认识两个话唠，这大概是人交友史上最悲惨的一件事。
厨房里有规律的案板声不断响起，然后是“哗”的一声热油沸腾，菜铲和锅沿碰撞。是尹从在做饭。
等到厨房的人把炒好的菜端出来，封泉吸了一口香气，没什么诚心地招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