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修远极其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而后道:“我们可以并排骑两匹马,至于后面的队伍里,抬着我送给你的东西便好。”
元润记起来了。
他记得碎片中的那个画面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想要和路修远成亲,因为听说人间嫁娶的二位新人可以白头到老永不分离,虽然他们无法白头,但一想到自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不分开,元润整颗心就像是被化开在了温热的糖水里,不断咕嘟着幸福的泡。
他甚至还记得,就在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狂热的亲吻着对方,好似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内一般。
可是……后来呢?
元润踩着无数碎片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再一次看到了曾经梦境中的血腥场景。
那张怎么看也看不清的少年的脸变成了路修远,他嘴里的血不断的往外溢处,他不断的咳嗽,可是他却好像看不见自己的血,颤抖着手握住了那只用尖刀刺穿他心脏的手:“为、为什么……”
他在问。
他的每一句话都伴随着猩红的血,直将他那张俊美的脸染得狼狈,下巴和脖子上全是粘稠的鲜血。
此刻碎片里清清楚楚的告诉元润,就是他自己,握着尖刀刺入了路修远的心脏,面上还挂着疏离而陌生的笑容。
他听到自己回答:“为什么笨蛋,我本来就不喜欢你。”
而后抽出了尖刀,汹涌的热血不断向外流出。
不,不是这样的!
元润根本记不起自己在这一段画面中的心情,这个画面是假的,是不属于他的!
那张稚气的、天真的脸笑着,嘴里却说着最残忍的话。他看见自己俯下身,轻轻将路修远拥在怀里,凑在他耳边柔柔的说:“谢谢你这么相信我。”
下一刻,尖锐的刀再一次刺向路修远破碎的胸膛,一下又一下,狠辣且冰冷。
元润急的快要发疯。
那些错乱的记忆将他包围,他还记得自己变成白狐被路修远捡回梵音殿的那个晚上,他看到他胸口密密麻麻的深深刀口,那些伤痕看上去是旧伤,却依然留下了那样深的疤,想来是下手之人格外狠辣的缘故。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是他,是他自己一刀一刀剜进了路修远的心脏,冰冷的刀刃在温热的胸腔搅动着,而后从里头拽出一颗散发着润泽光辉的玉石。
“原来在这里啊,果然要挖的深一些呢。”他看见自己那张带着笑容的脸,浑身因恐惧惊慌而近乎崩溃,额前身上一片冰冷,好似坠入了冰窖。
“不……不是我……”他的嘴唇泛白,不断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他想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可是他却厌弃着着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甚至想要去伤害自己——
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了上来。
那双手耐心且温柔的一遍又一遍安抚着他的狂躁,抚过他的发顶、脸颊、脖颈,慢慢安抚到乱动的四肢。
是那样的不厌其烦。
元润挣扎着醒过来,浑身冷汗,满脸泪痕。他眼前迷蒙而混乱,精神游走在溃散的边缘。他慌张而害怕,惧怕着梦境甚至惧怕着自己。
元润醒过来,记忆有些错乱,他很慌,也很害怕,他开始不相信自己,那个梦里自己做过的事情是那样清晰,他开始惧怕自己。
“阿润。”路修远已经摘下了面具。
他的鼻子慢慢贴上了他的,轻轻地蹭了蹭:“我就在这里,不要害怕,你没有杀了我。”
第47章
他冻得有些发抖,但眼睛里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柔情,在风雪中作出一副痴心绝对的模样。
如果要评选一个劳模奖的话,元润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当选。先且不说他要不计前嫌给掐了自己脖子一次,摔了自己两次的人送汤,就单单这冰天雪地里站着就已经足够让他疯狂。
冷,太冷。
为了打探路修远到底在不在梵音殿看书,他真的付出了好多!
白茫茫的雪将单薄的少年衬得更加纤弱,风卷起了他的衣摆,好似坠入了洁净世界的谪仙,下一刻便要飘然于飞。
风雪打在梵音殿的窗前,发出细微的声响。
路修远从元润踏足院内开始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的呼吸、他手上端着的汤盅温度都被他的妖力包裹,细细的传递了过来。
他翻书页的动一顿,眸色有些浓郁。
[你在想他。]
悟心石昨日说的那句话还残留在他的魂魄里,这时便悄无声息又爬了上来,和一团扯不开劈不散的浓雾一般,牢牢地刻在路修远的脑海里。
“……闭嘴。”咬紧的后槽牙里挤出这句话,路修远用力合上了书页。
而元润又何尝没有悟心石读心后的后遗症。那句他与路修远一起听到的‘你在想他,’此刻也漫上了他的心扉,痒痒的,刺刺的,好像一只小小的爪子,不断勾着他的心绪。
想他?想谁?路修远?
“我才没有!”他分明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开口将汤送出去!他怎么会想路修远呢?
“没有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江游之那风流中带着轻佻的声音,而后摇着扇子的俊俏男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笑嘻嘻道,“景原小兄弟,咱们又见面啦!你——这汤是想送给修远的吧?”
他微微低下头来闻了闻,汤味香浓,里头还掺着些补妖力的药味。
元润乖巧点头,心里却嫌弃江游之太闲天天乱晃。
“那我帮你说一声!”他提议道。
还没等他真的端着汤盅进去,梵音殿内已经传出了一声冷冷的:“不见。”
“……”江游之扯了扯嘴角,“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梵音殿里传来第二句拒绝之语:“没空。”
江游之:“……”
他对着元润做了个鬼脸,无声道,“他就这德行,别往心里去。”
而后扭过头朝着大门扬声道,“好歹是人家亲手炖的汤,收下吧。”
元润:不,我没有炖汤,我只是吩咐了侍女去炖汤,别瞎说啊。
梵音殿内又是一阵沉寂,
而后伴随着一声轻叹,里面的人道:“那放下吧。”
江游之倒也不求着路修远立刻就改了性,便不打算让元润进去,自己先接过了汤盅,小声道:“你有这份心思很好,我看好你哦!”
然后端着汤盅进了梵音殿。
元润在殿门敞开的那一瞬间瞟到了端坐在桌案前的路修远,隔着面具都能感受他浑身冒着的冷气儿。脑海里那句‘你在想他’回回荡荡,然后灵魄也和真的听信了这句话一般,不自觉的一直想看路修远的脸,直到梵音殿的门悄然关闭。
“砰——”
元润竟还有些失落。
等等,他为何要失落!他才没有想路修远,也不想看到他的脸,更不想靠近他!他现在只想去搜遍吾音阙,其他事情才和他无关呢!
元润捏紧了拳头,快步离开了。
-
梵音殿前热闹了好几天。
这几日元润天天端着一盅汤去梵音殿踩点,要是见里头没人,他就将汤交给侍女老老实实回到喧乐殿发呆,要是里头有人,送完了汤以后他便放心大胆的在吾音阙内乱转,等到夕阳西下,江游之的结界布下以前回到喧乐殿。
这样的日子忙碌又充实,他已经将一半吾音阙翻了个遍,剩下的大概也能在七日内搜完。
距离焱池开启的时间越近,他就越紧张,如果他不能提前进入焱池找到三生镜,那就得想办法跟着路修远混进焱池,可那太危险了,万一被逮到,他得编什么理由才能糊弄过去?总不能说,他是腾蛇一族派来的卧底,就是想蹭一下焱池凝聚的天地灵气是什么感觉吧?
他心中有事,垂着脑袋站在梵音殿外时更显得单薄无依。
殿外少年窸窸窣窣的踩雪声停下。
路修远听着殿内炭火哔哔剥剥的声响,又听那寒风呼啸着从门外过,少年人怕冷,每到此时都会缩着脖子发出细微的嘶声。
他很怕冷。
天寒地冻,却每日都来。
外头的少年等了一会,可能是知晓了自己不被欢迎,小声将汤盅递交给梵音殿的侍女。
“这汤凉得快。”元润轻车熟路的嘱咐道,“若是妖君要喝的话,记得一定要再热上一回。”
他完成任务一般交接了汤盅刚想走,却听殿内路修远说:“进来坐吧。”
元润:“???”
啥玩意就进去坐坐?
他只是来刺探一下军情的,为什么要留他下来?难道是看穿了他的小把戏?
焱池很快就要开启了,他没有时间耽误啊!
元润的脚好似在地上生了根,反倒是捧着汤盅的侍女笑嘻嘻将东西还给了元润,道:“恭喜景公子呢!妖君邀您进去坐坐,您快去呀!”
而后体贴地帮忙开了门,送元润进殿。
元-弄巧成拙-润拖着沉重的步子不情不愿往里走。
一进门他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他小心掀起眼皮看向路修远,却发现他今日并未看书,反而坐在斜对面的软塌上,小案上温着酒,酒香便是从蒸腾的雾气里一点一点朝外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