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理抬手,叫来服务员,要了杯饮料。
这下,势均力敌。
最终还是彭致开了口,在虞理喝第一口饮料的时候道:“喜欢喝果汁?小洲也是这样。”
虞理这口饮料差点呛在嗓子眼里。
彭致说这种话真是奇怪,用仿佛他和彭新洲之间从来都没有嫌隙的语调,张口就把她和彭新洲扯在了一起。
虞理又喝了一口,嗓子舒服了,才回道:“所以今天你主要是想同我谈彭总?”
“我一直就是这个目的。”彭致道,“那天在早餐店碰到你们,觉得你们感情很好。”
“彭总是一个好领导。”虞理道。
她企图把话题转移到公事上,但彭致却完全没这个打算。
他道:“小洲聪明,行动力强,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脾气有些不大好,特别是生气的时候,就不和人说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虞理:“……”
不想接话。
彭致:“小时候有一次我带她去游乐场,临时有事迟到了半个小时,见面的时候她撅个嘴,但是让干嘛干嘛也不提意见。”
“那天场里开着的项目我们玩了一圈,她一直就这表情,后来回家的时候小脸煞白,我才发现了不对劲。”
“她身体不舒服,玩到一半的时候就不舒服了,却一直憋着不说。”
“后来送去医院,上吐下泻,发烧。烧得迷迷糊糊了,才拉着我胳膊质问我为什么迟到,问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她难受。”
“她说我是个坏人,根本不像嘴上说的那么喜欢她……”
彭致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眼神从虞理脸上移开,落到了桌面的书本上。
他笑了笑道:“其实我们家里那么多小孩,上上下下所有的加起来,我是真的最喜欢她。”
“她是一个拥有独立思维的孩子,从一件事上得出判断了,便很难只用几句话去改变她的看法。”
“后来烧退了,人睡了觉起来清醒了,便又不肯跟我说真心话了。”
“直到过年,我翘了和大人的酒席,跑出去带她一个人放烟花,她那次的气才算是消了。”
彭致又停了停,抬头继续看虞理:“但只是在我的判断里气消了,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在怀疑自己的判断。我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真正的答案只在她那里。”
“我很想问问她,还生气吗?但是后来我做了更过分的事,已经没有资格去问了。”
虞理握着玻璃杯的手指收紧,冷热接触导致的冰凉潮湿的水珠沾了她一手,簌簌地往下落。
彭致看着她的眼睛,表情平静而真诚:“你能帮我问一下吗?这是我来找你,所有的目的。”
从商场出来以后,虞理在明晃晃的太阳下站了一会。
比起和彭致对峙,盛夏里闷热窒息的空气反倒让人舒服一些。
虞理始终记着彭新洲说的“你们这种人”,虞理在和彭致的接触中,无时无刻不在体会着“你们这种人”。
你们这种人说话做事总有特定的目的,你们这种人永远在用理智掌控自己所有的行为。
你们情绪不外露,你们不激烈,不失控,你们让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跟你们这种人相处,是真累。
想要和你们这种人争个感情制高点,是让人绝望的累。
面对彭致,虞理终于把自己剥离出了自己的躯壳,回头看见了自己。
突然就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彭新洲留着那只高跟鞋,彭新洲安排她进实验室,却不同她说。
答案这不是很简单吗?你们这种人让人害怕,所有真挚的、过分的情感,被你们理性的光辉一映照,便变得又蠢,又幼稚。
虞理的脑袋里啪啪作响,像被人洒下了一堆踢脚炮,怎么落脚都要炸。
身边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但虞理顾不上在乎。
直到人流的速度突然加了速,有人奔跑时撞到了虞理身上,虞理才猛然惊醒。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只过去了五分钟。
但昭昭白日被阴云覆盖暗了天,无端的热风也刮了起来,吹得她身上的衣服哗啦作响。
雨滴砸了下来,迅雷不及掩耳。
人们奔跑着躲雨,眼看世界要被浇得一片混沌。
虞理却没有动脚,她从来都觉得下雨该打伞,但故意淋雨到底是什么滋味,她从来不知道。
虞理决定淋一下雨,却又没能如愿。
有把伞从她身后覆盖了下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你傻了吗?你干嘛呢?”
虞理转头,看到了彭新洲,她再没犹豫,再没思虑,再没压抑,也再没给自己的行为打出个分值。
她扑进了彭新洲怀里,那个对她有无限吸引力的怀抱,那个总是可以让她着火又着火的身体。
她双手紧紧箍住了彭新洲的腰,把头抵进了她胸口。
“姐姐……”虞理弱弱地叫她,“姐姐,对不起……”
第72章
彭新洲在商场外等了很久,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结果。
虞理会从哪里进去从哪里出来,是在她的预料之中的。
虞理出来以后脸色很不好,这也并不奇怪。
平日里碰到的人,鲜少是虞理的对手,但彭致不一样,他压根就是虞理的加强版,所以必定不会让她占上风。
但天开始下雨,完全在彭新洲的意料之外。
下雨以后,虞理跟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站在雨里,不打伞不避雨,这让彭新洲感觉到震惊。
这是受了多大的打击才会这样,彭新洲突然就有些生气。
生气彭致伤害了自己,还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生气虞理自作主张跑去找罪受,生气自己没用,到现在也还是无法扼制彭致。
彭新洲看不下去,雨里的虞理有些像当年的自己,那个时候有人给她撑了把伞,修了次鞋,现在没有坏了的鞋子给她修,伞倒还是可以撑一把的。
只是她更没想到,虞理在发现她以后,竟然是这副样子。
柔弱,无助,委屈,从肢体到语言,甚至每一口气的进出都在展现自己的情绪。
虞理给她道歉过很多次,没一次是这样的。
严格来说,今天的对不起最不像道歉,没了虞理那些理智的、严密的逻辑分析,这道歉更像是撒娇,像是在寻求帮助,像是在找个安稳的港湾。
而她就是让虞理舒服、安心的地方。
彭新洲也开始发起愣来,好一会儿没动也没说话。
等那个劲缓过来了,为了不让两人像两个白痴,她拽住了虞理的胳膊:“回车上。”
虞理抱着她不撒手:“再抱会儿。”
“回车上抱。”彭新洲把人扯开了,搂着她肩膀往车停着的地方走。
“姐姐怎么会在这儿?”虞理问。
彭新洲没回答。
“姐姐是在一直等我吗?”虞理继续问。
彭新洲自然更不会回答。
等两人到了车跟前,彭新洲刚一上车,虞理便钻进来,一把拉上了车门,然后扑到了彭新洲身上。
“姐姐很生我的气,但还是来接我回家了对不对?”
彭新洲觉得这个人傻了,她支着胳膊用力把人抵着,对一脸震惊的老王道:“回去吧。”
“诶,好。”老王应了一声。
彭新洲立马又道:“先送虞理回去。”
“啊。”虞理愣住,“姐姐,我不想回去。”
彭新洲:“你不是要回去拿书吗?”
虞理:“那是我为了溜出来找的借口,现在姐姐都发现了,就没必要回去了。”
彭新洲:“还能一直在我那住着不成,回去该学习学习,该上班上班。”
“啊……”虞理停顿在了原地。
要是以前,这个时候她一定会遵循自己理性的判断,以退为进,绝不逼迫彭新洲做她嘴上说的不乐意的事情。
但现在不能那样了,虞理已经做好决定了,彭致太可怕太无耻了,她不要和他成为一样的人。
所以从现在开始,她心里想要的就要说,哪怕知道结果大概率不会如自己所愿,也要做一个更加真诚、更加直接,不会让彭新洲感觉害怕的人。
“姐姐,我不回去。”虞理道,“我不想回去。”
彭新洲:“由得了你了?”
虞理:“就由我,姐姐你不问一下我的原因吗?”
彭新洲:“我没兴趣知道。”
虞理:“我特别有兴趣说。”
彭新洲看向她,是真的很惊讶:“你现在是在耍流氓,还是耍无赖?”
“耍无赖。”虞理往她跟前凑了凑,挽住了她的胳膊攥紧,“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很自私,我要得到想得到的一切,我要让自己高兴。”
彭新洲皱起眉头来。
但虞理没有给她插话的机会,继续道:“姐姐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在喜欢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要说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已经有很久很久了,我总是想要见到你,想要和你说话,想要让你开心,想要为你做很多事情,甚至想要用我的付出来绑住你。”
“我知道现在这样做很不对,有无数先例摆在我面前,我也怕自己变成你无数个失败的追求者中的一员,所以我费尽心思,我把追求你这件事分成很多个步骤,解出了很多种思路,我在强迫自己,按照最优的方法来实行,我做到了一些,我没做到很多很多,因为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强烈的情感是没有办法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