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言突然想起曾经在梦镜中看到湛云漪被关在暗室中最后发了疯,原来殷水寒是这样折磨他的吗?他怕黑,若是能为他点起一盏灯就好了,奚言心中微叹,这个样子的湛云漪令他心疼,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孩子却变得偏激而阴郁,心魔缠身。
虽然怕黑,但是湛云漪内心却渐渐平静下来,一身白衣的奚言就像黑暗中为一点光源,就是这样微弱的光也足以照亮他疯魔而绝望的心,让他不至于彻底崩溃。“小言,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湛云漪注视着离他远远的奚言,连他的衣角都触不到,湛云漪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心中的怨恨无处诉说,好不容易找到了奚言,但是奚言却这样冷漠,湛云漪声音哽咽。
奚言看都没看他一眼,别过头没有理他,甚至想要杀了他,这样就能永绝后患。为什么那时候的自己会这么冷漠,胜负就真的这么重要吗?看到自己无动于衷的样子,奚言暗骂,他此时恨不得去抱住无助的湛云漪,将他带出绝望的境地。
湛云漪知道奚言不会回答他,沮丧着低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和爹爹说的不一样,他跟我说神明大人预言我会成为鬼岛之主,可是我完全打不过殷水寒,爹爹还死了……”
因为预言里只说了你的结局,没有提到你父亲,想要成为鬼岛之主,恐怕这些都是必经之路,现在的你还不够强大,奚言心中默默回答。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来这里,爹爹死了,连你也不理我了,我好害怕……我好想我爹爹,还有娘亲,我不想做鬼岛之主……”湛云漪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就连面对殷水寒那样的折磨,他都没有哭过,但是今天见到奚言再也克制不住,向他倾诉这么久以来的委屈。
奚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就算安慰了又有什么用呢,他自己都深陷囚笼,又怎么给这个孩子希望,希望过后只是更深的绝望罢了,这样的感受他已经体会的太多了。
看着奚言冰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落寞而无奈的神情,湛云漪猛然止住了泪水,其实一直被囚禁的是小言吧,无论是在神殿还是在这里。湛云漪起身,像是想通了什么,“你别害怕,我会救你出去的,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实现。”
奚言有点想笑,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想救我,这孩子还真是天真。
之后湛云漪隔三差五就会溜到这里来,想尽各种办法都没能破坏关奚言的笼子,可能下一次他就会放弃了吧,奚言默默看着他白费力气这样想着。直到有一天,湛云漪拿了一根铁丝,坐在笼子前摆弄着。
他在做什么呢?奚言第一次好奇地看向湛云漪,察觉到奚言探询的目光,湛云漪擦了擦头上的汗,对奚言露出了笑容,“我以前听说书人说,特别厉害的盗贼用一根铁丝就能撬开最坚固的锁,所以我想试试用铁丝把笼子打开。”
奚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种故事亏他也能当真,他看着湛云漪在那里瞎忙活,似乎跟那个锁孔较上了劲,但是当然是打不开的,“奇怪,和说书的讲的不一样啊。”湛云漪撬了半天锁,眼睛酸痛。
你能撬开就有鬼了,奚言默默吐槽,“笨蛋。”他终于忍不住出声,用昆音特古语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很低,还有些沙哑,但是湛云漪还是听清楚了,他眼睛发亮,一下子跳起来,“小言,你刚刚跟我说话了对不对!”
“……”并没有,奚言扯了扯嘴角,又扭过头。
“你刚才明明就跟我说话了,可是我听不懂,”湛云漪歪歪头,长发垂在肩上,脸上阴霾散尽,懵懵懂懂的表情非常可爱,“是你们神明的语言吗?教教我好不好?”
奚言当然不愿意和他讲话,一脸黑气地又往后挪了挪,“求你啦,教教我好嘛?”湛云漪见他不答应就开始撒娇。
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湛云漪吗?奚言的意识也觉得好笑,不过厚颜无耻这一点会中没有变。
湛云漪不死心地磨了奚言好多天,奚言觉得烦终于勉强答应教他昆音特语。于是湛云漪几乎每天都跑来一边撬锁,一边跟奚言学昆音特语,出人意料的是,湛云漪似乎非常有语言天赋,虽然锁没撬开,但是他已经能用昆音特语和奚言进行简单的交流,他开始改用晦涩难懂的昆音特每天和奚言絮絮叨叨。
奚言更多时候只是默默听着他讲外面的见闻,然后冷眼看着他撬那把不可能打开的锁,这件事似乎成为了湛云漪的执念,他近乎疯魔一般,这件事已经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奚言看出他心魔入体,锁骨上那个恶咒正在侵蚀他的心灵,这样的执念是不正常的,可是他却不自知。
若是我告诉他他是不可能打开的,他会崩溃吗?奚言常常忍不住想,但是他始终没有去打击湛云漪,人活着总该有些精神支柱。
其实这个笼子管不住奚言,他只要轻轻一点就能破坏这笼子,但是他懒得再做反抗了,或许他应该直接杀了湛云漪,这样他们两个都能解脱,每当奚言有这样的念头,看到湛云漪认真的脸,由心生动摇,明天吧,也许明天这孩子能把锁打开也说不定。
就这样三年过去,这三年,湛云漪并不是每天都能来,有一次奚言甚至一个月都没能见到他,是终于放弃了吧,奚言隐隐有些失落,这时他又听见熟悉的心跳声,是湛云漪。
奚言抬头却看见湛云漪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走来,眼神涣散,双唇发抖,他像往常一样走过来坐在笼子前,掏出一根铁丝有些费力地研究撬锁。
他很不对劲,奚言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看到湛云漪双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像是受了很重的伤,鲜血浸透了雪白的绷带,湛云漪双手疼得不听使唤,铁丝掉在地上,他终于崩溃的哭了起来。
这一次,殷水寒把他关在那个狭小的暗室里整整三天,他在里面动弹不得,寂静而狭小的空间里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湛云漪不听话的时候经常被殷水寒关在这里,有时候这里会放进一些蛇、蜘蛛或者其他可怕的东西,湛云漪瑟瑟发抖,这一次会是什么,他猜不到。
黑暗中未知的恐惧将他逼疯,到底有什么?他尽力蜷缩起身子,想要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灼热的呼吸混合着汗水让人心烦意乱,我现在还活着吗?还是已经死了?
这样荒谬的想法在心中升起,他迫切的想要验证这一点,一口一口咬在胳膊上,一块块血肉被他咬下来,但是他却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疯狂的撕咬着。不知过了多久,暗室终于被人打开,但是外面也如同里面一样没有一丝光芒,湛云漪终于看到了一个活人,也不管他是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呜咽着扑到那人的怀里。
那个人全身冰冷,带着死亡的气息,却让湛云漪安心,他轻抚湛云漪的后背,“乖孩子,这回该听话了吧。”
湛云漪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内心依然顽固不化,但是身体却因为恐惧而屈服于殷水寒,如今的自己这样肮脏,又令人作呕,会不会有一天他完完全全屈服于殷水寒,成为一个真正的疯子。
他感到不寒而栗,只有在见到奚言的时候才能压抑心中的恐惧,但是他却连把奚言救出来也做不到,湛云漪又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中。
看着这样脆弱的湛云漪,奚言心痛不已,却又无法作为,“你恨我吗?”
湛云漪茫然的抬头看他,脸上挂着泪痕,不懂奚言在说什么。
“你应该恨我的,因为我你才陷入如此境地,我是故意对你袖手旁观的,就连这锁,我都能轻易打开,但我只是冷眼看着你发疯,甚至无时无刻都想杀了你。”奚言平静的说出这些令湛云漪崩溃的事实。
湛云漪第一次听到奚言说这样多的话,但是这些话语却如同利刃一般刺痛了他的心,他墨绿色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他后退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奚言,在奚言看来,自己这些年的努力都是这么可笑吗?他其实能感受到奚言时不时的杀意,但还是选择了自欺欺人,他不知道除了这样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湛云漪身形一晃,逃似的离开了。
奚言轻轻叹气,这下看来真的不会再回来了,这样无聊的幻想早点打破也好,快些认清现实吧,看着湛云漪就像看到过去的自己,拼了命的追逐先神大人,将一颗真心奉上,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然而刚消停了没几天,湛云漪又跑来了,这次他难得一言不发,赌气似的坐在笼子前,拿着铁丝和锁眼杠上了。
“你别再白费力气了。”奚言冷冷的打击他,“就凭你是打不开的。”
湛云漪气鼓鼓的,“你说你想杀我,为什么三年都没动手?”
这一下倒是把奚言给问住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始终没能对湛云漪动手,就连现在他都没想趁机杀了湛云漪。
“你根本就不想杀我,你那天只是想把我吓跑。”湛云漪思考了几天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随你怎么想吧。”奚言自然不肯承认,也不想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