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坊其实非常大,所幸阿羽从小就在这里到处跑,相当熟悉这里的路,虞芝好奇地看着周围,昏暗的灯光下依稀是衣着华丽的女人身影。他们绕到一条小路,黑漆漆的没什么人,虞芝有些害怕。
“再往前拐个弯就到啦。”
话音刚落他们就撞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那男人一身酒气摇摇晃晃被撞得后退几步,酒劲上来就要骂人。
“对、对不起。”虞芝结结巴巴的道歉。
那男人一见是两个小孩,眼珠一转打着什么主意,阿羽一看就知道他不怀好意,连忙把虞芝挡在身后。
“这小姑娘姿色不错,不如就用她赔礼道歉。”他嘿嘿一笑,一把推开阿羽,一双大手捉住虞芝,把她往外拖。
“你放手!你知道我是谁吗!”虞芝拼命推拒,但是毫无作用,就像小猫挠痒痒一样。
“红雨坊的不都是出来卖的吗?”他恶狠狠地扬起手要打虞芝,却被阿羽死命拽着,“小崽子找死是不是!”男人一怒之下把他丢了出去,他一头撞在石头上鲜血直流。
“阿羽!”虞芝整个人吓傻了,以为在劫难逃,那男人突然不动了,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虞芝正有些疑惑,那男人放开她,双手抠着脖子两眼上翻,好像被人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接着他双脚离地不停地挣扎,就好像一直无形的巨手将他掐住举了起来,一旁的阿羽和虞芝看的目瞪口呆。
“人渣。”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他们转头看去,是一个身着白色术师衣袍的瘦弱少年,他一手平举,五指用力成爪,那男人仿佛见了鬼,无论如何也挣不开这少年的束缚,甚至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只能不住呜咽。
少年冷淡的脸上隐约有一丝怒意,也不知他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直接将男人丢到对面的湖里。
“你们没事吧?”奚言走过来询问他们的情况。
原来是之前救过她的大哥哥啊,虞芝松了口气,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他是个好人。她连忙整理凌乱的衣衫,“我没事,阿羽你怎么样?”
阿羽捂着脑袋爬起来,“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奚言蹲下身子,把他的手拿开,阿羽光洁的额头磕的血肉模糊,看着甚是吓人,他啧了一声,这么好看的小孩脸上可不能留疤。
阿羽看着这个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少年,也有点害怕,他不会要找我娘告状吧。
但是奚言只是将冰凉的手掌覆在他的额头,嘴里轻声念着奇异的咒语,阿羽只觉得头上一阵清凉,疼痛感竟渐渐消失。
“好了。”他收回了手站起身。
“你的伤不见了!”虞芝惊奇的指了指阿羽的头,阿羽摸了摸脑门,真的诶,“啊!大哥哥你流血了!”
奚言听到虞芝的尖叫,下意识摸了下额头,那块不小的伤痕已经转移到他头上,粘稠的血液顺着鼻梁往下流,一副头破血流的样子,他抹了把脸,看起来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两个孩子吓呆了,奚言无奈的叹口气,“你们别怕,一会就好了。”
虞芝终于回过神,战战兢兢地掏出快手绢递给他,“大哥哥你擦擦脸吧,这手绢是你之前给我的,我洗干净了。”
奚言朝她眨了眨眼睛,接过手绢擦了擦脸。
“谢谢你救了我们还给我治伤,你刚才怎么做到的啊,可不可以教教我呀?”阿羽学着奚言刚刚的样子举起手做了个掐人的手势。
“只是一个简单的术而已,你想学我可以教给你。”奚言忍俊不禁,相比起治个伤就会头破血流,这小孩还是想学更帅气些的招式。
“太好了!”阿羽眼睛亮闪闪的,“先生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啊,还好遇见你不然我们就惨了。”
奚言有些脸红,还好现在一脸血看不出来,“唔其实我迷路了,这里实在太大了。”
他们两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奚言试图找回点尊严,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们,“你们大晚上跑出来干什么?”
“我想去见一个小姐姐,非要阿羽陪我来,不关他的事。”虞芝支支吾吾。
“是我没保护好虞芝,要罚就罚我吧。”阿羽拉了拉她的衣角。
这两个熊孩子,奚言揉揉额角,他也有点头晕了,“行了,你们不是要去找人,我陪你们去吧。”
两个孩子松了口气,三人向前转过拐角,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小屋。
“就是这里了。”阿羽带他们上前,却发现屋门大敞,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婢女在收拾东西。
“这里的姑娘呢?”阿羽疑惑的问那个婢女。
婢女一见是这个混世小魔王,连忙回道;“这姑娘下午趁人不注意就上了吊,卷了草席拉到乱葬村了。”
阿羽脸色苍白,乱葬村他是知道的,繁城孤苦无依的人最后都会在那里等死,穷人家和流浪者的尸体会直接丢弃在那里,被永远欢乐的繁城排除在外,他的母亲凭着美貌和人脉在红雨坊横行霸道惯了,但这里始终是烟花之地,这姑娘是不愿意沦落风尘的。他向奚言和虞芝解释了一下。
奚言皱眉,“你还想去看她吗?”
虞芝眼眶红红,“我要去的!”她想看到自己的命运。
“那我带你去吧。”奚言眼中是神明一般的怜悯。
“等等我也去。”阿羽连忙跟上。“但是我们怎么去啊,听说那里好远的。”
奚言想了想,闭上双眼用天镜确定了乱葬村的位置,找了一扇紧闭的房门,捡来一个白色石块在门板上涂涂画画,足足画了大半个时辰,虞芝和阿羽蹲在旁边好奇的看着他。
终于画完了,他丢掉石头觉得有些晕,这个阵是根据先神的空间转移的术法自创的,但他远没有先神大人那样强大而充沛的灵力,只能穿梭很短的一段距离,还非常耗费精神,所以他很少用这个术。幸好乱葬村还在范围之内,不然可真就麻烦了。
“好了,过来吧。”奚言招呼他们过来,又想到乱葬村恐怕不太干净,就在他们两个的眉心点了一道护身符,“抓紧我。”
两个小孩连忙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奚言深吸一口气,用力将房门推开,周围景象一阵扭曲,虞芝摇晃了一下几乎摔倒。
“我们到了。”
“啊?”他们两个呆住了,这里并不是红雨坊,而是一个黑漆漆的房间,他们身后则是一扇紧闭的房门。
“这是什么地方啊?”虞芝打了个寒颤,什么也看不见阴森森的,奚言打了个响指,房间瞬间亮了起来。
看清眼前的东西后,虞芝和阿羽吓得惊叫,这里分明是个停尸房,几十个尸体静静躺在那里,上面盖着白布,腐臭味令人作呕。
“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了,还要看吗?”奚言脸色冰冷,在屋里转了一圈,停在一具尸体边上。
虞芝瘫坐在地上,冷汗直流,“我、我不看了。”
奚言冷笑,猛地掀开白布,那个已死的姑娘青白的皮肤显露出来,面容狰狞扭曲,完全认不出是昨天还在和她说话的小姐姐。
“我不看了!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我哥哥!”虞芝发着抖后退,若是去绥阳和亲,她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奚言却不由分说,拎着她一脚踹开门,将她丢到外面,阿羽连忙去扶她,“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的子民。”
虞芝茫然的抬头,这个荒凉的村子与不远处的繁城格格不入,到处都是奄奄一息的流浪者,他们只能在这里等死,连故国都抛弃了他们,已经无处可去,默默地忍受着病痛与衰老的折磨。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象,繁城从来都是灯红酒绿,是属于美人、美酒、繁花的城市,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幸福。但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人在黑暗中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怎么会……我的国家明明是最美丽、最幸福的地方,所有人在这里都很开心,怎么会……”
“不过是虚饰的繁华罢了,天真的公主殿下,你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奚言面色平静,对这孩子,他心里还是有些嫉妒的,自己在她这个年纪在做些什么呢?部落间的冲突不断,他早早地就拿起了武器,即使多年后的今天,许多事情都淡忘了,他还是会为记忆中的尸山血海感到战栗。为什么虞芝就能不谙世事的长大,在家人的爱中成长,连这过分虚假的繁荣都看不破,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可怕命运一无所知。
“我……”虞芝脸色苍白,眼前的悲惨景象是她从未见过的,一时间竟无法接受。
“你要去和亲了。”奚言语气中带着同情。
虞芝愣住,“你怎么知道?”
“我都知道,一切早在天镜的预言中了。”他将手覆在虞芝的掌心,天镜的预言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子里飞逝而过,虞芝看到了自己暴毙而亡,看到了哥哥身披血染的王袍,繁城的街上满是残肢和干涸的血液,泪水夺眶而出。
“你对她做了什么!”阿羽见虞芝浑身发抖,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只是让她看了自己该知道的。”奚言收回了手,虞芝一时接受了太多东西,奚言怕她精神崩溃,给她平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