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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拢霸月 (蟠桃生铁饼)


  他把短匕倒过来,柄头在琴姬后脑勺戳了戳,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你这个妖怪,胳膊拧不过大腿,早知道会一出手就会死,还没有办法抱怨,还不如当一个歌妓,苟延残喘下去。”
  后脑上的风府穴又名鬼穴,在此烙印,散风熄风,碎魂解魄。
  床上的鬼魂已经醒了过来,她见来人下手狠辣,不由得满脸惊恐。
  “郑养养,年二十四,死时时辰为隆阙三年,二月初四巳时,是不是?”晏兮走上前来,没好气地问她。
  鬼魂点点头。
  “那就对了,跟我走吧。”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晏兮挠挠头,思考着怎么向鬼魂解释。
  今日虽是引魂,但按理说,他只算是清河县城隍的朋友,未入冥官仙籍,并非鬼差。
  清河城隍外出,新鲜出炉的鬼魂又需尽快收拘,他才拍着胸脯毛遂自荐。
  自己从前得他救过一命。
  晏兮自问不算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但住在别人屋檐下,房租还是要交一交的。
  “半夜三更,来路不明,我不能跟你走,要是走了,那算个什么事?”鬼魂说。
  “啧,叫你走你就走,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晏兮就要上去拉人。
  “哎呀,你干嘛啊,抢鬼啦,救命呀!”鬼魂挣扎叫嚷。
  晏兮怕一时手重,伤了她灵体,拉扯之间,一抹雪白的后背扑到了梳妆台上,碰倒了一个海兽葡萄纹铜镜。
  晏兮捉着鬼魂的外裳,愣在原地。
  麻烦,凡人的灵体太脆弱,吹不得扇不得。
  “啊,我的衣服?”
  ......
  晏兮眼皮直跳,终究还是耐了耐性子,把衣服扔了回去,“老子我今天心情好,没空和你叽叽歪歪,你要是再跟我甩片汤儿话,惹急了老子谁也不吝,我扒光你衣服,让你光着身体,满大街逛去。”
  晏兮威胁她。
  鬼魂吐着长长的舌头,“真当老娘是吃素的,略略略……”
  她小声嘟囔,一边又穿衣服。
  衣服!
  对了衣服。
  “你也不扫听扫听,不就想知道我是谁?教你个明白。”
  晏兮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展示给鬼魂看,“你瞧,这是狩岳袍,城隍专属,大礼服,仪式感,讲究地很,旁人想都不要想,引魂的时候才能上身。”
  “我是城隍座下……嗯……尉官晏兮,你肉身已经死了,我来带你去投胎转世。”为了增加说服力,他给自己安了个身份,装模作样地说:“你不要贪恋尘世了,速速和我走吧!”
  郑养养见他拿出了证据,也没有太不信,她说:“我是要走的,但是,我蒙冤而死,那个杀千刀的负心汉,说会带我走……一转眼掏光了我的积蓄,我好端端一朵娇花,性命也让他害死,我不忿啊,我气啊,你让我去掐死他……”
  鬼魂张牙舞爪地叫嚣。
  “男人的不幸在于钱权,女人的不幸啊,啧啧,就在于情爱。”晏兮才不管鬼魂有没有冤屈,他看鬼魂相信了自己的身份,很是得意。
  “不行,这里头的规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看了,那人阳寿未尽,你杀了他,算是造业,因缘果报,下辈子你就投不到一个好胎。”
  他上下打量了鬼魂一眼,挑眉讥诮,“你要是再耽搁,误了投胎的好时辰,下辈子你就等着脸上长满麻子,嫁给一个凶巴巴的庄稼汉,三天两头打你,还要你下地干活,到时候,你可没这么好的屋子住,手指甲里全是脏脏的泥土……”
  鬼魂难以接受地摇摇头,双手深深插进了头发里。
  晏兮再接再厉地威胁:“你要是再婆婆妈妈,一会儿我们令君来了,他可不比我愿意听你聒噪。我们清河县城隍身高八丈,面目狰狞,最喜欢抓人下油锅,要油条还是要春卷,就看你的表现了。”
  他一会儿扮白脸,一会儿扮红脸,好话赖话都说了一堆,结结实实过了一把鬼差瘾,总算诱骗鬼魂进了储魂珠。
  晏兮摸出走鬼樊花灯,灯已经灭了。
  魂魄到手,灯也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他旋身跃上了屋顶,沿着雁脊鳞瓦的屋顶几个起落,向县城北的方向掠去。
  ****
  斜月沉沉,星河自亮。
  此时天光还未破晓,深巷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刮到身上的风猎猎地打着衣带,带着早春未褪的凛冽铺面而来。
  晏兮奔行十里后,微微有些出汗,他停在一座高楼上站定,扯松了衣襟,任风灌进领口。
  他没有感觉到冷,只觉一股清凉渗进周身肌理,上下打了一个酣畅淋漓的滚儿,三百六十个毛孔一齐绽开。
  怎一个爽字了得。
  他甩了甩头,左右转了转脖子,折腾一宿的疲倦一扫而空,身上的热意和没来由的烦躁悄然退了下去。
  “硐~”
  一声坚实的鼓声由远及近,在空气里推送起来。
  那是城中心的卧松鼓楼上传来的。
  接着城东西南北的大街上,凌梅、兰泄、欹竹、簪菊四座鼓楼依次跟进。
  随着鼓声一声声自内而外传来,城里的九所寺庙“當~當~當~”地撞响晨钟。
  跳动的鼓声和悠扬的钟声交织在一起,扯下了夜空中的星幕,共同迎接即将从东方喷薄而出的朝霞。
  晏兮一脚蹬在凉瓦兽首上,右手举在眉间,撘了个凉棚,远远眺望。
  清河县在钟鼓报晓中苏醒,热闹起来。
  出城赶路的,进城卖货的,赶早市的,卖早茶的,卖胭脂水粉的、绸缎布匹的、刀枪马匹的,通通活泛起来。
  街上的小吃店开始做生意了,灶下柴火温暖明亮地跳跃着。
  晏兮走到小吃摊前,隔着面条起锅的水蒸气,看见摊主忙前忙后招呼客人。
  摊主姓李,常年带笑,脸上笑出来的褶子都能绺下来下一碗面条了。
  晏兮从前在这边吃过几次白食,手艺还不错。
  清河县民风淳朴,很少有欺男霸女的事情,晏兮在这里一吓唬一个准,如鱼得水。
  只是后来有一次,晏兮想故技重施的时候,摊主和他说,有人给他付了半年的面条钱。
  晏兮有些诧异,“是谁?”
  “是个年轻人,眼神不太好,走的时候还拌翻了一个黑煤炉子。”老李说。
  ......
  是杜梨。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我说啥呢?
咳咳,今天是周末,会好好更新。
我真乖。

  ☆、城隍

  阎王爷这种中央大员,实在无暇登记、管理千百个村镇中亿万个黎民的生死。
  城隍本是周天子祭祀“八神”中的水庸神,水为护城河,庸为护城墙,城隍职责就是保护城市。
  小到栗米县城,大到当今天子脚下盛京都城,都供奉城隍。
  但是城隍和城隍也是不一样的,县城隍上有州城隍,州城隍上有府城隍,府城隍上有驻守盛京城的大都城隍。
  同为冥官,俸禄从高到低,一级比一级少,到了杜梨这里,年俸简直寒酸地令人发指。
  大城市地段好,香火多,有钱没钱,三瓜两枣也能过日子。
  而清河县城隍庙地处偏远,好像被居民遗忘。
  除了重大节庆,几乎没人过来上供香火,辖区内的乡镇犹如海中浮岛,远远地隔着,这儿一块儿那儿一块儿。
  杜梨常年往返乡里降妖引魂,仅有的一点香火,老百姓近水楼台,都供给了当地的土地灶官。
  说到杜梨,晏兮不由得想:“他昨天出门,说有要事,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有?我这边齐了活计,也要早些回去,免得他小瞧了我,觉得我没本事。”
  他甚至有些着急地想:“我出门了这些时候,他要是提前回来了,会不会在庙里等我?”
  想到这里,老李的面也没有那么好吃了。
  晏兮拍了拍胸脯,像是安慰自己:“走吧。”
  他在胸口处摸到一软软的东西,用力一捏,又有些硬硬的铬手。
  晏兮把手伸进怀里,把它掏了出来。
  是一个淡绣山石的钱袋,松香色的绳子收口,打了一个活结。
  晏兮打开来一看,里面赫然放了一吊钱。
  “嘿,令君大人,竟然给我留了零花钱。”晏兮一高兴,嘴巴也知书达理起来。
  衣服是昨天换上的,钱袋肯定是杜梨出门前放好的。
  晏兮心头一动。
  “来碗面!”晏兮高声招呼。
  破破烂烂的面摊,写着“面”字的幌子都褪色了,老李依旧负责和面、下面、收银、招呼客人。
  摊上还有他的婆姨,负责管理老李。
  没一会儿,面就端上来了。
  尽管这个香椿芽儿看起来焉了吧唧的,肉也散发着不太新鲜的可疑成色。一碗汤面下肚,还是极大安慰了晏兮空虚的胃袋和钱袋。
  他按照价格,数好铜钱,给足了数。
  老李非常吃惊,敢情今天这太阳根本不是打西边升起的,而是压根没落下呀!
  他和晏兮寒暄,“客人,口味如何呀?”
  晏兮笑的见牙不见眼,“好吃呀,毕竟从前汤面不是经常能吃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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