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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拢霸月 (蟠桃生铁饼)


  “给我的?”晏兮挑眉。
  阿驹点点头,“这是我自己做的,我以后一定会是个面具大师,我第一个面具就送给你了,谢谢你救了我。”
  晏兮一咂嘴:“太丑了,我不要。”
  阿驹垂下了头,泪光在眼眶里打转,有点沮丧。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没用又脆弱,这都受不了,这样他长大在街上被人瞪一眼,会不会就猝死了呀?
  晏兮嫌弃地拿过面具,对他说:“这是你做的第一个面具,你既然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怎么样都可以,你以后要是后悔再想要回去,我可不给,知道吗?”
  阿驹用力点点头,破涕为笑,转身跑回母亲那里。
  晏兮拎着沉甸甸的面具,心想,小孩子真是惹人烦,也不给个值钱点的。
  他把面具收进乾坤袋。
  告别了阿驹一家,两人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现在已经很晚了。
  路边有一间小木屋,杜梨开门的时候,滚下一卷灰尘。
  窗棱上的麻头纸在冬天的时候被风撕破,门上的草帘也被掀翻在地。
  杜梨毫不介意,有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总比露宿野外要强,他稍微清扫了一下屋子,捏着火符燃起了一堆柴火。
  晏兮站在门边看了他一会,顿了顿,走上去,隔着火堆在杜梨对面坐下来,没话找话道:“咳,那个......阿驹给了我一个面具。”
  杜梨没说话,伸手扒了一下柴火,晏兮也不气馁,悄悄走进一些,从火堆的对面移到了杜梨旁边几寸的地方。
  他拿出面具说:“这是傩戏中的开山莽将,专门斩杀五方邪鬼,为人们追回失去的魂魄,此等风节贯骨,令君收着才合适。”
  傩戏中的开山莽将是凶神,生的一副凶神恶煞。和杜梨的城隍塑像倒是合适,和杜梨本人搭在一起,就有些奇怪了。
  杜梨淡淡地说:“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你就好好收着,给我做什么?”
  晏兮觉得杜梨说话的声音何止是沁人心脾,简直是沁人骨髓,沁人细胞,沁人毛孔。
  他嘀咕:“不是啊令君,我是觉得这个面具没什么用,而且我这样的人,拿着这个面具不是笑话吗?也不知道阿驹给我这个干什么,也不怕这尊傩神本神不高兴?”
  杜梨简直觉得他莫名其妙,气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人家当你是救命恩人,对你真心一片,好心送你谢礼,你难道还嫌礼薄了不曾?”
  晏兮见杜梨肯搭腔,哪里管他生不生气,捡起一段树枝捅捅火,厚着脸皮转移话。
  杜梨也不想答他,坐在火堆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的湿气氤氤氲氲。
  晏兮悄悄起身,抱着一堆稻草想去把自己的床铺好,他选了小木屋里离杜梨最远的角落,心里打算,如果杜梨不说什么,那他就在这里睡下了。
  “给你。”杜梨开口。
  “嗯?”晏兮讶然看向杜梨,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等着我给你拿饼不成?!”杜梨眉头微蹙,有些气恼。
  晏兮看到那个装杂粮饼的篮子,方才还没有,现在放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是杜梨推过来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拿。”这是几个月来杜梨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晏兮抑制住雀跃的内心。
  他不露神色地拿了两个饼,轻声道:“多谢令君。”
  杜梨低头咬了一口饼,专心吃了起来,避重就轻道:“人家给的多,本来你也是出了力的,......用不着谢。”
作者有话要说:  (*  ̄3)(ε ̄ *)

  ☆、战

  四殿酆都城,城高楼坚,这样的夜晚看上去,犹如一只匍匐而眠的黑色巨龙。
  城楼上,阎贺负手而立。
  一碧衫男子提着鸟笼,嘴里吹着哨子,拿着精巧的粮食引逗笼里的红嘴山雀,缓步走上城楼来。
  阎贺:“阎柳。”
  “啧。”
  “阎宜归。”阎贺看他不满意,换了个叫法。
  “叫六叔,你再没大没小,我就上你爹坟头哭丧去!”
  “我错了,六......”阎贺拉长了声音,补充:“阎君。”
  “......”
  你故意的吧,你耳朵塞驴毛啦!
  远处,一个黑影越来越小。
  “真可怜,难为他身无完骨,皮肉碎裂入丝,还能这样离开。” 阎柳瞟了一眼,“幽冥没有让罪犯逃跑的先例,你可追吗?”
  阎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啊。是啊。没有这个规矩。不过年岁比较衰,临坎一宫土克水,这个时辰追捕逃犯怕是不吉祥......”
  阎柳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的侄儿一眼,转头继续逗鸟。
  “来人!”阎贺低喝一声。
  两个穿着甲胄,手持长戈的鬼差立刻上前,“阎君有何吩咐?”
  阎贺缓缓地拨动着拇指上的一个钢玉扳指,“流年不利,现世妖患严重,来往酆都的鬼魂越来越多,望湘城都快要装不下了,发函各处城隍,我这边法器有的是,叫他们尽管来领,务必维持妖鬼秩序,莫让魂魄过于动荡了。”
  阎柳拿着谷子哄得笼中的雀儿在戏台上乱窜,衔鬼脸旗帜。
  雀儿不上他的当,扑着翅膀来啄他的手,阎柳吃痛,笑笑道:“小冤家,别生气,再不哄你就是。”
  他拆开鸟笼,雀儿一径飞了出来,停在他的肩头,轻啄他的耳尖。
  阎贺见怪不怪,又对两个鬼差补充:“再知会笄蛭之巢的老鬼头,把凶王的衣物兵械通通丢出去,祛祛晦气。传我的话,发报三界五司,凶王受不住酆都刑法,近日魂飞魄散了。”
  “是!”两个鬼差答应着告退。
  城门风大,雀儿怕冷,嘴尖一挑一探,钻到阎柳怀里睡觉。
  阎柳上前几步,他眉挑青黛,眸印远山,语气盖着一层忧虑:“六殿近日也是颇为流乱,多处城隍来报,许多魂魄无端失踪不得归引。若是魂魄动荡过甚,九天怕也是要难安了,他们自会插手,你我仅需做好分内的事宜便罢。”
  “眼瞧着幽冥与九天走上正轨......” 阎贺冷哼一声,“只要两家不互相折腾,什么事都好办,......大家互不干扰就成,不求携手前进。如今殂妖玉与鲟鳇珠都没了,此乃天地生养的至宝,事情怕没那么简单,九天届时不要给我添麻烦就行。”
  “哎呀,”阎柳摆摆手,“目光放远,万事皆悲,不若做清明一痴人!我说你别老皱着眉头和个小老头似的,小时候的你多可爱......”阎柳松了严肃的神情,露出几分玩笑。
  这里是酆都城,魂魄最终的归属地。
  也是这样的城楼。
  一百年前,縠印之变,四方骤起烽烟。
  城上满城阴兵坚守,城下十万天兵攻城。
  令人不解的是,早前已有大批天兵混入酆都城,齐聚鹿野台,酆都城禁制森严,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地藏开拓十八层地狱,名义上是惩治恶人,暗中却蓄养了一支军队。在这次浩劫中,他倾于九天,从内部开辟了一条道路,引天兵进城,对四殿发难。
  阎浮山与阎贺早早上了城楼,十大鬼帅分散于城内,对抗以鱼涉仙君为首的九天天兵。
  攻城的仙君,帝封日藏。
  在他眼里,酆都城隐于硝烟中时隐时现,酆都阴兵像灰色浪潮般一次一次地扑上来,又不得一次一次退下去。
  每次退下去都留下一片横陈的尸体与蠕动的伤员。
  九天天兵呼啸而起,银白色的浪头再次卷向城楼,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日藏的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面色愈发祥和起来。是的,纵然阎浮山是一块铁,现在也该化了。
  他横刀于十万银甲天兵前,击响八方鼓声,声如洪钟:“弟兄们!宵晖之战,九天死伤惨重,此到泉台必招旧部,旌旗十万怒斩阎罗!九天荣誉不可侵犯!”
  一圈圈炽烈的白光于山崩地裂中持续爆炸,惊天动地的杀喊声传来。
  烈火耀光中浮现出两颗巨大的琥珀色眼睛,黑色的竖瞳深邃仿佛黑洞一般,一抹金光怒闪,随后是一身长啸。
  身披鳞甲,背若磐石,一条巨龙,被重重地甩在城墙上。
  酆都城楼被削去了半边,巨龙转眼消失,阎浮山捂着胸口砸落在地上,抖心抖肺地咳出血来。
  阎贺那碧如潭水的眸子,仿佛被战火烤干了,眼内寸草不生。他跑过去扶起阎浮山,撕心裂肺地大喊:“父亲,我们快守不住了!父亲快走!”
  阎浮山眼冒毒火,鼻血直流,他爬起来拍拍土,反手给了阎贺一个巴掌:“住口!没有殉城的勇气,做什么冥都之王!还有你,别装了!有什么家伙招都亮出来!再藏着掖着就要没命了!”
  他转头怒视日藏:“这天上地下,十方鬼帝随我、二十八宿惧我、万千魂灵跪我、五路猖神都是我的后生,想要我的命,你这黄口小儿,还不够格!叫你们那条老白虫来!
  我阎浮山虽然是个粗人,无论做买卖还是打战,绝不偷奸耍滑,作战必在前,撤退必垫背,那条老白虫岂能躲于军后,当了缩头乌龟!”
  “阎老四!你别太狂了,天帝岂是你能口出秽语侮辱的。”日藏冷眉铿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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