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许久了。”
“嗯,老人家谈起事儿来是费劲了一些。”
有笑声响起,“你同老人家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
“我总会知道的。”
凌老将军慢慢从房内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云纹奏折,管家静候在一旁,忍不住道:“老太爷,夫人将行李收拾装点带走了。”
半晌才响起声音,“随她去吧。”他将手里的奏折递过去,“这封奏折命人送入宫。”
管家接过应了声是,心中暗道,只怕这将军府的天终究要变了。
待只剩下凌老将军,他重重的叹了叹气,眼神晦暗,不过一夜,他便显得苍老许多。
马车里,任素衣一直询问郭蝉同凌老将军谈了何事,为何凌老将军同意自己离开将军府。
几番逼问,郭蝉无法只得道:“自然是我答应了凌老将军要替他把孙子找回来,免得他们凌家断子绝孙。”
“找?凌齐失踪了,说不定已经死了。”任素衣吃惊的看着郭蝉,不知为何二人会有此约定。
“凌齐没死。”郭蝉肯定道,“跟着他去的那些将士的尸体都找到了,唯独凌齐的没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凌老将军不甘心,我自然以此为砝码与他讨价还价。”
任素衣心中不安,“可你怎么找?”
“自然是去他失踪的地方呗。”
任素衣心头一凉,有些不知所措,郭蝉安慰道:“放心,此番我也是奉命前去督战,去徐州呢顺便找找凌齐,找到自然好,找不到等战事一结束我便回京。”
直觉此事并不简单,但郭蝉不说,任素衣不便相问,只是道:“那你何时离京?”
郭蝉笑道:“自然要等凌老将军的承诺兑现了才能放心离开。”
任素衣叹了叹气,道:“我万千不敢让你离开,可我知你必须离开,徐州定是有极为重要之事待你处理,我即爱你又岂肯绊住你?”
郭蝉知任素衣聪敏,只是她若是离京,无人保护任素衣,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是麻烦。
“凌家的事有些麻烦,这次也是冬青前去才发现一些端倪,只是现在我还不敢肯定,去探探才知。”郭蝉揉了揉任素衣的头,又道:“只是好在借此机会能让凌老将军那厮亲自上书解除你二人之间的亲事,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任素衣面色一变,心头暗叹,能让凌老将军主动上书解除一门他亲自向皇上求来的亲事,凌家这事得有多大?或许说多么严重,才能让凌老将军如此拜托郭蝉。
第63章
清晨, 又开始下起了雨,整个皇宫灰蒙蒙的,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
郭婵撑着一把绛紫绣金线伞, 沿着蜿蜒盘旋的青色石阶一步一步踏上接天亭, 这是皇宫中最高处。亭中此时轻雾缭绕, 看不真切, 隐约可见一人负手而立。
石阶旁种的胭脂牡丹坠了一地花泥,石阶染上胭脂, 雨里朦胧而又艳丽。走到接天亭下,丛丛的白牡丹躲过一劫,郭婵伸手折了一枝开的正好的白牡丹拿在手中。
“表哥。”郭婵唤了一声,将伞放在一旁,手里把玩着那枝白牡丹。
司马毅闻身转头看向郭婵, 眸光深深,双手握紧又放开。二人目光焦灼, 半晌,司马毅似是放弃一般,神色变得有些恍然,他摇了摇头, 低低笑了两声, 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郭婵,“你啊,你啊……”
郭婵也笑了起来,桌上放着点心, 她坐下来, 拈起一块杏花酥咬了两口。
“你就这般喜欢她?”司马毅也坐了下来,为了一个任素衣, 以凌齐的性命要挟逼迫凌老将军写下那封请求解除亲事的折子,不得不说郭婵决断分明,凌齐失踪的消息传回京不过几个时辰她已迅速找准对方弱点出击。
提到任素衣,郭婵勾唇点头,眸光温柔而又坦然,“自然是喜欢。”
“恕我直言,我知阿照去世时央你照顾任素衣,你可明白你究竟是因为郭照的嘱咐而喜欢她,还是你本心喜欢她?”司马毅斟酌着用词,多有宫女有磨镜之好缓解宫中寂寞,司马婷作风豪放好女色一事宫里也是人尽皆知。但郭婵,司马毅怎么也未曾想过有一日也会这般,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年幼时,视她为心中宝,期盼有一日她能成为他的妻,随着年岁渐大,已知二人再无可能。他已后宫佳丽众多,而她始终孑然一身,心中便抱着那一丝幻想,当一日发现她已心有所属,顿觉心中空了一处。
“表哥,我知绿烟是你的人。”
司马毅怔然,原来旁若无人的亲密是故意而为。看到绿烟传来的信时,他是震惊且不信的,但绿烟言之凿凿二人同食同寝,直到看到将军府的折子,他才信了。
突然郭婵笑了一声,叹道:“表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喜欢她,爱恋她,此生便是她了,即便她与我同为一个女子。我们有约定,有誓言,是万万不可违背的。”
郭婵这人当真是喜欢便是喜欢,不喜便是不喜,没有半分模糊。想起当初赐婚时郭婵的异样,他笑得有些苦涩,“想来你当初是恨死我了吧?”
郭婵摇头,认真道:“我一直知凌齐对她有意,凌老将军也托娘牵线搭桥,可当初她拒绝娘也回绝了,我便也没在意,因为当时我还不明白。等我明白后凌老将军已求表哥你赐婚,阴差阳错,好在上天待我们不薄。”
顿了顿,郭婵坦然道:“我知我此举做的不光彩,实为小人,但我无法再忍受她属于旁人而不是我。”
“非她不可?”司马毅似乎在确认什么。
“非她不可。”
司马毅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目光渐冷,“阿婵,你就这般肯定我会下旨解除他们二人的亲事么?”
郭婵目光不变,“我不确定,所以我有后手。”
司马毅一怔,“哦?”
“凌老将军亲自写了和离书。”
“原来如此,你当真准备万全啊。”
郭婵无奈道:“此事事关重大,自然不容有失。这是以前夫子教过的,多准备一些,总是没错的。”
司马毅目光渐渐清明,黑眸闪了闪,“阿婵,我败给你了,你和阿照真的很像。”当初他觉得郭照值得身份更为显赫的女子,郭照也是这般坚定的只要那一人。
郭婵心中的石头落下,眨眨眼睛,笑道:“我们是兄妹嘛。”
“是啊。”司马毅暗自摇头,拿出早就备好的圣旨,又道:“其实当初你可以直接同我提的。”
郭婵愣住,一时忘了去接圣旨。他这是何意,若是当初自己入宫请求他收回圣旨他就会肯吗?
司马毅却不理她,放下圣旨独自走了,却拿走了那枝被郭婵折下的白牡丹。
朦胧雨中,司马毅撑着伞踏着郭婵来时的路,一步一步,从前便知再无可能,纵使有过私心,到底是不忍。以阿婵的脾性,强迫总会适得其反,与其反目成仇,不如成全她,日后还能像往日那般对弈品茶。
过了良久,郭婵拿过圣旨打开,司马毅不但取消了凌齐同任素衣的亲事还保留了任素衣的封号,赐了更多封地,这点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带任素衣去庄子上一来为休养,二来则是冬青提前送回凌齐失踪的消息,她思来想去不如趁此机会解除二人之间的亲事。
绿烟是司马毅的人,在司马毅赐下这个庄子时她便知晓,故意在绿烟面前毫不掩饰,要的正是绿烟透露给司马毅。然后再在凌齐失踪的消息传到京城后,亲自到将军府谈条件,有冬青查到的隐秘加上凌齐生命危急,凌老将军最后只得同意。
好在……一切顺利。
郭婵握紧手里的圣旨踏入雨中。
不出一日,清和郡主与凌将军的亲事解除的消息便传到京城各户,众人不解,原来圣上赐婚也这般儿戏?虽那日成亲时,清和郡主二人拜礼未成,可谁不默认清和郡主已嫁入将军府,何况这段时日清和郡主一直住在将军府,如今说解除便解除,婚姻大事岂容儿戏,此举未免太过荒唐。
有消息称,这是凌老将军亲自上书,原是凌齐在幼时有一门娃娃亲,是过世的凌夫人所定,如今人找上门来,清和郡主身份尊贵自是不可为小。但死者为大,清和郡主和凌齐礼又未成,便舍后者而全前者。
任荣收到消息时心里是那个气啊,一大早上朝又被众人以一种极为奇怪的目光盯着,嫁出去的女儿如今当没嫁,偏偏这又是皇上的意思,他真是有气也没处撒。待一下朝便匆匆忙忙回了任府,这差今日是没法当了。
一回府便瞧见何氏在骂一个婢女,任荣心头有火,怒道:“闹什么闹?!还不嫌事儿多是吧?”
何氏抖了抖身子,随便挥了挥手让婢女退下,如今她可算是全京城的笑柄,虽说皇上解除亲事给了任素衣不少体面,可人早嫁去了将军府,哪里还有这种说法没拜完堂便不算,那当初合过的八字,来往的礼节,这些统统都不作数了?
“老爷,这人嫁过去了怎能不作数,莫不成让全京城都看我们家的笑话吗?”何氏一脸苦大仇深,心头是怨恨皇上、将军府怨恨极了,可自从上回被任荣训斥之后,她晓得有些话是说不得,因此即便怨恨也是不敢明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