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如此,西方佛修也只是将心魔锁于深渊,怎敢说毫无心魔?”
“难道……”
那黑脸的少年咧着一嘴白牙,笑道,“我倒是听说书人说过,无心无魔者自然无心魔啦!”
“……”
沈灼目光凉凉地看向那黑脸少年,对方却毫无察觉地望着他笑。
目光挪到了他腰上的黑色锦囊,沈灼目光动了动。
“你看到了什么?”龙骧问。
“没有,什么也没有。”沈灼淡淡回道。
这时,商音淡淡开口打断了议论。
“下一个,龙骧。”
“……是。”
龙骧解了佩剑走向那湖泊时还有些忧心忡忡,结果他一接触到那湖水脑海里就浮现了夙天行的脸,他顿时愣了。
“这是我的回忆。”
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龙骧认出来那是凤于绯的声音。
“怎么回事?”
“因为此刻被洗剑池考验的是我的神识。”
龙骧心中疑虑,“这湖水不是无害吗?”
“对他人无害,你却不是。”
“为何?”
“你有心魔。”
“……”
眼前是年轻的夙天行,温润如玉,眉眼轻柔,手执书卷,眼中的笑意带着一丝讶异,“不知姑娘名讳?”
“我姓凤,名于绯,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你可不是在喊我的名讳么?”
不同于自己曾听过的凤于绯的声音那般低沉凝重,此刻他脑海里的凤于绯就和宁飞月一样,是个灵动活泼的美丽少女,带着对人族和外面世界的好奇,初见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皇子。
“这是你在心动么?”他捂着胸口问。
“不,那是你在心动。”
凤于绯低沉的声音如同回响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我的心魔是什么?”
“……”
凤于绯没有回答,龙骧忽然露出狰狞而讽刺的笑容来,“我父我母,龙府一百多人口,整座横阳城,难道我不该有心存魔念么?不该心存杀意吗?!”
“……”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空荡荡的一片黑暗,夙天行的身影已经消失,只有他的怒吼一遍遍回荡,他像是站在一个回廊里一样。
许久后,凤于绯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的心魔不是恨。”
“……”
“是嫉妒。”
“……”
龙骧的瞳孔猛的一缩。
眼前的黑暗长廊忽然有了色彩,像无数面镜子,全都映着同一个人的脸。
“没事吧——”
“姓沈名灼,来救你——”
“我是你叔啊,大侄子——”
“我回来了,大侄子——”
“……”
沈灼,全是沈灼。
幻境之外的洗剑池岸边,众人看着站在湖水之中的龙骧一脸惊恐。
“他要被淹了!”
更着急的是宁飞月,她眼睁睁看着龙骧站在水里越陷越深,不过一息的功夫,那湖水居然已经淹没了龙骧的膝盖。
“师……”
商音一个眼神打断了宁飞月的喊声,藏在广袖下的手已经捏好了印决,只要湖水没过龙骧腰部,她立刻就会出手将人带出来。
这可是一座上古炼心阵法的雏形,若湖水没过胸部便是她也救不出龙骧的神识!
另一边苏天明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惊,扭头问沈灼,“他有心魔?”
“我也是才知道。”沈灼神色平静地回道。
“你就不担心?”苏天明不能理解。
“这不是我能担心的,心魔只有他自己才能化解,旁人帮不上忙。”
“呵。”
苏天明忽然发出一声讽笑,“我倒是开始同情他了。”
“……”
“家破人亡,连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人也是别有用心,若是我也会陷入心魔吧。”
“别有用心?”
沈灼目光微冷,“我?我有什么用心?”
“沈公子,你根本不在意龙骧的生死,你可承认?”
“……”
沈灼脸上的神色格外冷漠,双眸闪过杀意,“与你无关。”
苏天明心中一悸,眼神阴冷了下来,“你在威胁我?”
沈灼冷着脸没有说话,俨然是默认了。
苏天明不屑一笑,“你有何依凭敢威胁一个大夏的皇族?”
“皇族……”
沈灼黑色的瞳孔泛起一片淡淡的银色,“大夏都不曾入我眼中,你又算什……”
“沈灼!”
苏天明突然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话,继而目光震惊地看着他的双眼。
沈灼脑子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你有心魔。”苏天明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是人便有执念心魔。”
沈灼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去,身后苏天明也没再追问他类似为何洗剑池没有映照出他的心魔的问题。
“你不怕他出不来吗?”
“不会。”
他是主角,是自己笔下的主角,有金手指,有主角光环,他的一切灾难最终都会迎刃而解。
可他呢?
谁来帮他一把?
沈灼一步步往前走,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一行大雁飞过,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疲惫感来。
秋天了,他真的还能回去吗?
就算能回去,又要花上多久?等他回去后,他的家人还在吗?
他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难道他真的要永远留在这里吗,这个虚假的世界?
呵,如果当初没写这本书就好了。
“这不是书,是活生生的世界——”
一道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像浩瀚的钟声,猛的把他敲醒了。
“谁——”
沈灼心头一震,猛的转身看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身处洗脸池中的龙骧在商音出手前已经睁开了眼。
可沈灼此刻却冷汗一片。
没有有人知道这是一本书的世界,即使是长冥。
他惊恐之际,眼前的人群里忽然走出一个黑眸少年来。
“应天白。”
第92章 对质
少年的身量明明和龙骧差不多,从踏上镇天门后就不见有过什么表情,可浑身上下每一处似乎都透着不一样。
让人挪不开眼的不一样。
沈灼就那样侧着身站在那里,忽视了龙骧投过来的深沉目光,静静地看着少年解剑,踏入湖中,然后——站在了水上。
一阵惊呼传来。
而沈灼却充耳不闻,就那么看着少年闭着眼抬脚踏在湖面上,一步一步,如履平地,一圈圈涟漪像美丽的冰纹般荡开,真乃步步生莲,赏心悦目。
别人眼中尽是惊奇,沈灼却像是看到了好玩的东西一样,饶有趣味地笑了。
不等应天白转身走回来,沈灼就悠悠地离开了,赵空元看着他那悠闲自在的样子便要跟商音告状,然而得到的却是商音一个漠然的眼神。
“……”
赵空元心中愤懑,这商音明明他的亲姑姑,却一直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难不成真把自己当做镇天门的人了?
商音的态度让其他人也隐隐意识到沈灼此人的不同,也都自觉地没有说话。
而宁飞月苏天明等知道些底细的人则都看着沈灼离去的背影或担忧或若有所思,唯有龙骧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站在那里,看着沈灼毫不留情地离去,仿佛某一天当他不再需要自己,也会这般头也不回地离去。
苏天明见他气势阴沉,有意转移话题,问了句,“你最后是如何逃脱心魔的?”
“求而不得,便囚之。”龙骧面无表情地回道。
苏天明心头莫名一惊。
人群里看热闹的那黑脸少年看着沈灼离去嘴角缓缓勾起,忽然眉头一皱,低头看向腰间的锦囊。
那黑色的锦囊里面像是装了什么东西,正在不耐烦地动着,黑脸少年不满地拍了它一下,低声训道,“老实些,过几天就带你去找他!”
那锦囊里的东西听了立刻不动了,少年满意地摸了摸。
那厢应天白刚踏上岸周围就有人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话一问,所有人耳朵都竖了起来,连苏天明也提起了精神,毕竟他才刚过另一个人同样的问题。
“无情无欲,心中唯道。”
“……”
众人一阵失望,这算个什么答案?人怎么能无情无欲?
“此等境界,怕是只有应天白这样修炼成痴的人才能做到咯!”
“不是还有那个沈灼么?”
“啧,实不相瞒,我怀疑那姓沈的作了弊。”
“咦!此话怎讲?”
“你有所不知,传闻中州以东的灵都内有悬沧之林,林中有一神物……”
少年们窃窃私语,应天白充耳不闻,自顾自往前走去。
“应天白,你要去哪儿?”商音皱眉喊住了他。
“我已通过试炼。”应天白答道。
“谁说通过就可以离开的?”
“有人离开了。”
“……”
这说的有人自然就是沈灼了,顿时噎的商音柳眉一竖。
旁边一阵偷笑,赵空元看的心里直喊痛快,这应天白还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