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莺时一边听着,一边看到,人群中似乎有几个人的神情明显地动了动。看他们的服装,应当也是某个门派的——只不过不是一个。
“有很多门派的武者。”蔺莺时轻声道,“他们似乎都得了消息。”
裴兰秋往下粗略看了几眼:“无事,应当都是些志不在武道大典的。”
就想趁着大门派“寻宝”之时捡漏罢了。
蔺莺时拉了拉裴兰秋衣摆:“师兄,他们会不会生事呀?”
裴兰秋摇头:“应当不会。皇城脚下,势力复杂。若门派间真要生事,也是要去外城镇恶台比武。”
“所以我才奇怪,魔教众人为何要来此?”裴兰秋单手靠在栏杆上,向下望着涌动的人潮,“如若生事,朝廷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下头说书人吊足了听众的胃口,这才慢吞吞道:“诸位有所不知......本次大典依然一如既往的热闹。小老儿曾听闻,前不久竟有数位江湖武林中人,为了一本藏宝图竟血染佛门清净之地!可怜那庙中德高望重的禅师们都糟了毒手哇!”
蔺莺时听得入迷,跟着下头人一起叹息。
裴兰秋好笑道:“假的。如若是真,龙五爷没有那么悠闲。”
少年乖乖点头,继续听下头引人入胜的说书。
收获了听众的叹息,说书先生继续道:“想必诸位英雄好汉也曾得知,这江湖上有一种‘神药’,服了就能长生不老!”
“咱们上一任武林盟主,正是引用了那种神药,才神功大成!”说书先生越说越玄乎,“这次武道大典,除却要选出新任武林盟主外,还会将这种盟主用过的‘神药’,作为奖励赠予胜者!”
此言一出,下头就有江湖人蠢蠢欲动。要知道此间茶楼的说书先生,虽然有时候确实在胡说八道,但其实经他之口的许多消息是准确的。因而当即就有已写一些江湖人起身,悄悄从人群中出去了。
蔺莺时转了转眼珠:“师兄,那所谓‘神药’其实是......朝廷做的‘眼线’罢?”
裴兰秋唇角微勾,那只完好的眼睛对着蔺莺时眨了眨。少年因为猜中而高兴不已,又多吃了一块点心。
蔺莺时吃着吃着,又开始猜:“既然魔教想要扰乱武道大典,但又其实难以在龙都实现。那么,是不是有这样一种说法:他们其实要到龙都找一件必要的东西,为此他们不得已混淆视听?”
裴兰秋点头:“可能是。”
他思索片刻道:“恐怕他们与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应当相同。”
蔺莺时睁大了眼睛:“他们也要去镇恶台?”
裴兰秋摇头:“只是猜测。如若他们要取东西,我能想到与魔教相关的,在龙都里也只有镇恶台。”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小心便是。”
师兄弟说话间,有一名侍女掀开帘子,将一盘桃花如意酥放到了两人桌上,对着裴兰秋娇声道:“这位贵客,我家主人请你们过去一叙。”
裴兰秋和蔺莺时对视一眼。
蔺莺时拱手:“敢问姑娘的主子是......”
那侍女掩唇娇声笑了笑:“小公子,覆云城从雪院一见,就认不出奴家了么?”
蔺莺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张小脸顿时漫上一阵惊恐,小心翼翼地溜到了师兄身后,仿佛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裴兰秋无奈:“你主子来龙都了?”
侍女吃吃一笑:“正是。如今我家主子不方便出面,还望公子见谅。”
蔺莺时明白过来,师兄这是要去见玉从雪,心里突然小心翼翼地冒了一个小疙瘩。潜意识告诉自己,师兄这仅仅是和人玉老板谈事情,但一想到她看师兄的眼神,蔺莺时心里那点小疙瘩就理直气壮地越冒越大。
正说话间,一只毛绒绒从桌案下探出小脑袋,小声地冲他喵了一声。
两脚兽,你醋味好浓啊,要变成醋酿小鱼干了。
蔺莺时将猫咪毛绒绒的后脑勺往下按,羞恼道:“闭嘴!”
小猫咪咪咪呜呜地笑了好几声,伸出一只毛绒绒的黑爪垫,从桌上勾走了一块小鱼酥。
那头裴兰秋也与侍女达成协议,回头道:“莺时,你与我走。”
蔺莺时正和桌案下的小猫互挠,闻言眼睛一亮,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好看极了:“好!”
侍女掩唇轻笑。
主子向来在男人的事情上战无不胜,这回却是真的难了。
穿过几乎以假乱真的山石流水,三人到了一处暖阁前。侍女轻轻敲了敲门:“主子,人到了。”
玉从雪娇柔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是钟先生么?请进。”
玉从雪蒙着面纱,心里正盘算着说法,小心思兜兜转转。听到门拉开、脚步声传来,便缓缓抬头,眉目里满是风情。
......然后正好和面无表情的蔺莺时对视。
玉从雪见是蔺莺时,美目微冷,也懒得装下去,一把拉开面纱,声音虽是娇柔,语调间也丝毫不客气:“怎么是你?”
蔺莺时朝她扬起一个纯真的笑容:“姐姐好。”
玉从雪:“......你师兄呢?”
裴兰秋慢蔺莺时一步,缓缓踏进暖阁,闻言也坐下,朝人微微颔首:“玉老板。”
玉从雪一张美人脸笑得艳若春花:“先生......”
蔺莺时撇嘴。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位玉老板对师兄有意思!
裴兰秋心中暗暗叹气,手在桌下悄悄捉住师弟的爪子,轻轻地捏了捏,察觉到那闹别扭的指尖缩了缩,继而撒娇般地在他掌心蹭了蹭,这才放心。
“那么玉老板。”裴兰秋礼数毫不见差错,那只完好的眼睛里也带着公事公办的肃穆,“你请我师兄弟前来,可有要事?”
玉从雪暗地里咬碎一口银牙:我可只请了你一人!
但人都来了,她也不好在面上表现出来,只能言语件调|戏几句:“钟先生好狠的心......这么久不见,也不同从雪叙叙旧么?”
裴兰秋好心提醒道:“玉老板,上次见面是两周前。”
玉从雪差点揪碎手中的帕子:好个不会聊天、不解风情的家伙!
玉从雪无奈而又哀怨道:“罢了......反正钟先生心中是不会有从雪的了。”
裴兰秋毫不犹豫地颔首:“确实如此。”
蔺莺时像只被顺了毛毛的小猫,浑身熨帖。闻言忍不住在师兄的掌心里打了个滚,被那只手牢牢地箍住,不让他调皮。
玉从雪摆手:“罢了。请先生过来,本就有要事相商。”
她严肃了神情:“不知先生可还记得三年前,是先生同五王爷助从雪逃离那魔窟的么?”
裴兰秋点头。
玉从雪叹息道:“我那时能逃出魔窟得两位救助,原是我那身为魔教右护法的义妹为我暗中打通了看守,我才能顺利逃脱。这么多年来里应外合,也算是帮了燕山卫不少忙。”
她说着说着,眼中竟淌下泪来:“如今我那义妹卷入了魔教争权夺利之中,被左护法一派的人陷害追杀。我得了她消息,原本是约好暗中接应,义妹却遭了毒手,从此......”
裴兰秋闭了闭眼:“节哀......若能铲除魔教,便是位令妹报仇。”
玉从雪美目含煞、微微冷笑:“自然!”
她用帕子拭去眼泪,又是平日里八面玲珑的玉老板:“妹妹为我留下一个锦囊,里头有一条手帕,绘着这般的图像。”
她将手帕展开,上头竟也是昙花与龙,同云兰秋留给他们的图案一模一样。
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瞬,裴兰秋点头:“多谢告知。”
玉从雪微微一笑:“除此之外,助我义妹逃脱的是一位被魔教劫走的公子,名唤杨闻之。”
“想必先生最近也在寻他。”
第66章 暗流(下)
“竟然是大公子。”裴兰秋拱手道,“如今在下在杨家做客卿,也多谢玉老板将大公子带回。”
玉从雪以帕子掩唇,冲着人眉眼弯弯:“先生,其实以你的本事,根本不用去杨家做客卿罢?不如到从雪这里来,定能为你求得更好的位置。”
裴兰秋摇头:“我本就是半挂名罢了。且仅仅是一位客卿而已,杨家也并不多束缚于我。”
玉从雪耸了耸肩,一双如火红唇笑得蛊惑人心:“既然如此,那只要先生什么时候想来,我这里肯定是有位置的。”
裴兰秋客气道:“不用了。多谢。”
“从雪已经让下头的妹妹们跑腿,把杨大公子送到龙五爷那边儿了。”
他们推开门,玉从雪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裴兰秋微微颔首,便牵着师弟离开。
一路上,蔺莺时一直盯着裴兰秋看。少年过分炽热的眼神一直在他脸上横扫,男人受不住,便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师弟的肩膀:“莺时,还闹脾气呢?”
他的声音虽然低哑,却好像有小勾子在少年的耳畔轻轻撩动。两人虽然都默契地没有把话说开,但彼此之间一个照面都心照不宣。
哪怕是一个呼吸,都能感觉到对方在想些什么。
于是蔺莺时又红了一双小耳朵。裴兰秋忍着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师弟的小耳朵,惹得少年直晃小脑袋,就想把那作乱的手甩下去,逗得过了,便小声又可怜道:“师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