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闻之一直以为蔺莺时是少年心性,想看判案经过,没成想却被自家的客卿冷冷地丢下一句“大公子,慎言”,便有些憋屈地扇了下扇子,继续听。
“胡方梨,”华服青年叫破了女人的真实姓名,恶劣地勾着唇,满意地看着女人故作镇定、实则眼底早已惊慌失措的眼神,“你既然选择为魔教卖命,那就要有被利用到底的觉悟。”
他在女人不安分的眼神中打开了那个黑色的包裹,看似胀鼓鼓的包裹,里头却只躺着一本书。
——还是一本功法。
龙华奕挑眉:“嗯?飞鸿......”
他仔细辨认着封面的古字——《飞鸿影》?这是什么?
龙华奕简单从头翻看到尾,有些拗口的行文让他合上了这本薄薄的册子。他状似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道:“对峙这么久,看来你是不会说了。”
胡方梨绝望的眼神中带了几分胜利的色彩,然而眼前这个男人的下一句话让她大惊失色,连最基本的掩盖都忘却了。
“我来猜猜......自古典籍都是天下逐之,何况是这样一本古老的、全本都是用古字书写而成的。”龙华奕弯了弯眼,“那么,它有秘密,是吗?是通往藏宝地的道路,还是让你们执掌这天下的秘诀?”
胡方梨眼神凶狠地看着他:“属于我圣教之物,定然不会让你们得到!”
她傲然道:“你以为抓了我、得到了这本册子便无事了?不,我圣教将会沿循这本秘籍中所藏的线路,从而取回圣教之物——发兵天下,平歇黑暗、海晏河清!”
蔺莺时只想听那个好听的声音继续讲师兄,没成想听了一耳邪\教 传\教现场。
他叹了口气,心里盘算着去见这位说话的公子一面。然而看着眼前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的两个男人,发愁地想着要如何才能看到那公子的面容。
......身高太矮真的不行啊。
龙华奕却冲着她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让我继续猜猜......王大是你杀的吧?”
他朝着一旁昏死的高大点了点:“那看起来便是个莽夫,是绝不会想到利用面|具杀人的。”
“嗯......那么,应该是你,对吧?”龙华奕盯着胡方梨的眼睛,明明是温和的模样,却看得她毛骨悚然,“高大的动机很清楚,他想替死得不明不白的弟弟报仇......那你呢?胡姑娘?你可是这般无利不起早的人啊。”
“所以......王大一家,我猜猜......嗯。”龙华奕冲着她弯了弯眼,“他们全家都是你们的探子对不对?你之所以借王大的手杀人,是因为他们想脱离你们对不对?”
胡方梨猛地抬头,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怎知......”
然而剧痛早已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无法说出完整的话。女人艰难地咬着唇,秀美的唇角留下一丝鲜血。
龙华奕再度出手,将一粒玉白的药丸弹进她的嘴里吊她的命。直到尝出这番滋味,她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华服男人究竟是谁。
她愤恨道:“原来是你......!”
龙华奕拍拍手:“是我,是我。我本来还有点可惜,因为你似乎只记得裴兰秋,不记得我了。被像你这样漂亮、却又心肠歹毒的姑娘记着,对我而言可是好事。”
他眨了眨左眼:“那我们继续如何?你只要说是或不是。怎么样,很简单吧?”
胡方梨用尽全身力气尖叫道:“你休想......啊——!”
女人被催动的药效疼得不住尖叫,龙华奕却摇了摇头,竖起一根修长的食指停在弯着的唇边:“都说了,你只要说,‘是’,或者‘不是’便好了。”
暗处。
蔺莺时被拦在外头,也被堂中不时发出的尖叫给惊到。少年平生从未见过这般的场景,手有点哆嗦,但也强迫自己去仔细听,总算也是坚持了全程。
——王大是被胡方梨杀死的。她假借送上门的馄饨,提着高大的刀灭了口。
然而凑巧王大的妻子还在外头做生意,于是她便喊了管着飞魔印的高大前来,将这一院子的血腥味封住,并锁上防兽锁。她自己缩了身型裹着虎皮埋伏着,待王大的妻子回来便杀了她。
胡方梨为了掩人耳目,卷了虎皮和凶器丢往飞鸟崖,吩咐高大用内力打乱现场,营造江湖人抢劫的样子,并将飞魔印贴在极其隐蔽的地方。
所以那开关有血指印。蔺莺时想。原来是这位打开了门,又锁了门。
而这两人,也都是在外头的地界无恶不作、杀人放火之徒,只不过是扯着慈悲与正直的幌子,做着更恶毒的事情罢了。
杨闻之轻轻叹息:“这就是魔教啊......”
他深深呼吸几下:“真是、真是......”
杨大公子涵养极好,犹豫颇久,也只吐出一句“不得好死”,骂人的活,他做不来。
他也只能叹口气:“只希望......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钟念瑛则缓缓道:“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想脱离魔教......却绝非易事。”
蔺莺时抬起眼看他,揪着男人袖子的手却没松。男人轻叹,伸出手,虚虚将人半搂着抱了抱放开。
......魔教,当真是害人不浅。少年握了握拳。
随着两人被押进密牢,今晚也注定是不眠之夜。
灯火通明的太守府在满城的灯火中仅仅是一隅罢了,里头发生的一切都被厚重的大门和侍卫抵挡在外,不露一点风声。
钟念瑛和杨闻之还有家族里的事情要做,于是蔺莺时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蹲在房顶上。他们这处小院是二层的小楼,晚风将他的长发吹起,覆云花枝上的叶子也跟着抖了抖。
少年垂眼看着远处的灯火,整座覆云城大得很,也没有黑夜,连绵的灯火像是一直能通到覆云山脚,它的夜市与白日一样繁荣。
“小美人,在看些什么呢?”
是在堂中审讯的那位姓龙的公子......为什么都喜欢这么叫我?山下人真怪。
少年无奈而惫懒地回头看一眼,龙华奕笑意盈盈地站在不远处。他轻功似乎也不错,此刻稳稳地站着——只不过也只能站着了,覆云城的房顶不好走。
蔺莺时眨了眨眼:“这位......龙公子,你蹲下吧,这样不会摔。”
龙华奕的笑脸险些裂开。
第14章 天枢城
蔺莺时站起身来,在难以行走的房顶上如履平地,来到牢牢站着的龙华奕身旁。
少年疑惑地看了看这个硬要撑着站直的男人,咕哝了几句,便慢悠悠地蹲在了离他一人宽的地方。
龙华奕瞥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蔺莺时点了点头:“自然。”
虽然不知道这位让钟先生和杨兄都讳莫如深的龙公子是谁,但既然开门见山地来找他,和他谈谈便是。
冷风吹过,深感北境严寒的龙华奕终究还是抛弃了气度,缓缓蹲下来。
蔺莺时想了想道:“你认识裴兰秋对吗?”
龙华奕唇角微勾,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问话:“自然认识。我们还曾共过事。”
蔺莺时便追问道:“他现在在哪?”
龙华奕轻笑一声:“我怎么知道?”
蔺莺时沉默了一会儿。
这人很恶劣。他想。一看就是要迂回的人,而且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于是他换了个方向:“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龙华奕诧异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他的仇家?万一你们有什么恩怨,最后变成了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那我可不是里外不是人?”
他摊着手,一连串的问话从他那张姣好的唇吐出来,明明是温文尔雅的语气,却一个个都锋锐得要命。
少年突然问道:“你认识钟先生吗?就是杨家的客卿,一直站在堂下的那位。”
龙华奕点头:“哦,他啊,我认识。杨家的客卿,和他有过几次碰面。”
蔺莺时点点头,也不再追问。
龙华奕本来便是想要好好调\戏一下这位眼熟的小美人的,然而他放出诱饵,左等右等,也不见身旁人上钩。他挑了挑眉,用余光看了看这位看似有些落寞的少年。
少年的表情淡淡的,没有多少愤怒或者憋屈的表情,这让一向在交谈中占据上风的男人有些好笑。于是换他问道:“你好像并不惊讶的样子?”
蔺莺时点点头:“龙公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好接近的人。我问你这些问题前,我心里已经有点数了,你一定不会正面回答我的。”
少年眺望着远方:“但是,在你口中我知道了,他一定还在某个地方做他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们可以见面。”
龙华奕轻哼一声:“你倒是不急。你和裴兰秋那臭小子什么关系?”
蔺莺时转过头,澄澈的桃花眼里满满的不高兴:“你看起来并不是他的朋友。”
龙华奕乐了:“哦?何以见得?”
在月光下少年的眸子格外吸引人,清凌凌的眼睛里全都是好看的光芒。
龙华奕见过很多双漂亮的眼睛,不过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眸子,有着一种天真的纯然与强大沉稳交织的矛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