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又有好事者冒犯了师叔?
还是……师叔嫌他中午没把最后一块桂花糕留给他?或者嫌他说了要听曲却打瞌睡?
他还没计较师叔夸柳新涯呢!
心胸宽广程接雨,斤斤计较臭师叔!
他盘腿坐在盛云霄对面,撑着小脸蛋皱眉看他。
“作甚?”盛云霄问。
程接雨噘了噘嘴,“我陪师叔一块发呆呀。”
盛云霄:“……”
他念出凌空飞身的口诀,戳了一下程接雨的额,“去修炼。”
“嗷!”程接雨捂着额头夸张呼痛,盛云霄淡淡“瞥”了他一眼,程接雨立刻老实:“哦。”
他拉着脑袋下榻,出门,又从外面哒哒哒跑到窗前,嘟囔道:“我没记住,您再说一遍。”
盛云霄:“……”
他无可奈何一笑,将口诀又念了一遍。
……
七月伊始,在水一方继续授课。
程接雨学了两日凌空飞身,初见成效。虽然飞得不稳,需要借助地势和树木,但好歹飞起来了。
盛云霄护在他身侧,只在他实在要摔的时候拉他一把。磕磕绊绊,飞飞停停,也能从归雪峰飞到山下的在水一方。
考核之前就有预感的突破也顺利来到,他的修为迈入灵台三阶。此后凌空飞身之术又娴熟精进了不少。
但盛云霄依旧每日护送他下山,他俩谁也没提不用再送这件事。
如此过了几日,七月的第一次休沐即将来到。
休沐前一日的炼丹课,程接雨在研究眼疾相关的药理,想试试制作明目丹。
只因逛集市那日,那醉汉骂师叔“瞎子”,实在令他耿耿于怀。
虽不知道师叔何时能战胜心魔,但他想尽力帮帮师叔。
丹方上有个步骤他不太明白,见方璃衿正在给蓝霏妃答疑,便想去问问应暮归。
却见应暮归神色恹恹,盯着炼丹的小炉发呆。
他脚步一顿,不确定该不该打扰对方。
一旁的风花雪月四位师姐看见他,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程接雨走到四位师姐身边,低声问:“应师兄怎么了?”
风柳师姐叹了一声,低声道:“今日聂师兄的父亲到了。”
程接雨:???聂寻风的父亲和应暮归有什么关系?
花缠师姐满眼心疼地看着应暮归,“我们少谷主这是想先谷主了。”
这么一说程接雨就明白了。
在水一方首次考核之后,学员的成绩会寄回各自门派,同时邀请部分优秀学员的师父或长辈来在水一方做客,举办恳亲会[注]。
也就是开“家长会”。
这两日已经陆续有部分学员的师长抵达在水一方。
程接雨记得《炼魔》里的这段剧情,因着每次恳亲会都赶上七夕,所以也相当于相亲会,好些门派会借此机会定亲。
书中七夕当日,温敬之玩笑似的将姻缘绳送给了柳新涯,柳新涯却嫌他不正经,将姻缘绳弃之不理。
原本想来找温敬之交换姻缘绳的原主“程接雨”正好亲眼看见这一幕,差点气哭。
于是,就在温敬之与柳新涯趁着美丽的夜色漫步谈心、气氛十分暧昧的时候,原主为了撒气而暴食吃坏肚子,用传讯玉牌喊走了温敬之。
一般读者看了这一段肯定觉得想打人。但程接雨自己看的时候自带滤镜,觉得完全没毛病。
追不到人还不能发泄一下?吃撑了能不肚子痛?病了不能找疼他的大师兄?
坏就坏在正好打破了主角攻受暧昧正浓的气氛,可原主又不知道。程接雨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很无辜。
不过,如今的他肯定不会再惹这样的是非,而是真心祝愿温敬之早日和柳新涯修成正果,百年好合。
至于应暮归……当时似乎根本没参加七夕那晚的相亲会。
书里并没有详细刻画每个配角,因此程接雨只知道恳亲会这部分有聂寻风和惠问法师的戏份,并不清楚应暮归当时的情况。
正如书里提过应暮归的母亲早逝,却从未写到他的父亲。
程接雨挠了挠头,尴尬道:“四位长老也不来吗?”
落雪飞花谷有风花雪月四位长老,正是四位师姐的师父。多年来一直是她们抚养和教导应暮归,也算他的长辈。
雪影道:“花容长老会来。”
但总归不是母亲。
与程接雨这样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被收养、从来没见过亲生父母的孤儿不同,应暮归幼时享受过母爱,对母亲有很深刻、具体的印象,因此面对别人阖家欢乐的场面,难免更感伤怀。
这么一想,程接雨也有点想他两位爸爸了。
“要我说,”月伊师姐突然道,“倒不如就请云霄仙尊来,反正他最可能是少谷主的父亲。”
程接雨:???
“月伊!”风柳师姐低声呵斥,神情严肃地看着她,“无凭无据,不可胡言。”
月伊抿了抿唇,略带歉意地看了程接雨一眼。
而程接雨已经完全懵了,师叔有可能是应暮归的父亲?!
师叔和应雪莲谷主有过一段情?
一个重伤闭关二十年,一个独自养育孩子十载、进阶失败撒手人寰?
程接雨转头盯着应暮归,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点和盛云霄相似的地方。
眼睛有一点点像?不不不,不像。
鼻子?不像。
嘴巴也不像!
应暮归怎么可能是师叔的儿子!
然而风花雪月四位师姐此时却三缄其口,显然无法给他答案。
于是,程接雨一散学就飞回归雪峰,将药田的差事都抛到脑后,满脑子的疑问想向盛云霄求证。
而盛云霄依旧蒙着眼坐在窗前饮茶,怀里抱着雪茶,读着——泛黄的信。
程接雨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
“站那作甚?”盛云霄发现他,视线从手中的信上移开,不紧不慢地将信叠起。
程接雨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发问:“是应雪莲谷主的信吗?”
盛云霄动作一顿,蹙眉反问:“与她何干?”
程接雨被对方沉沉的语气问得一愣,竟然不是吗?
他抿了抿唇,一边交代,一边观察盛云霄的反应:“今日,落雪飞花谷的师姐说,师叔与应雪莲谷主有旧。”
盛云霄蹙眉答:“认识,不熟。”
程接雨顿时松了一口气。
松完一怔,他为何这么紧张?这么在意师叔的过去?
视线重新落在盛云霄手中的信上,程接雨意识到,自己似乎过界了。
盛云霄发觉他的视线,竟然直接将手中的信从窗子里递给他。
“我……”程接雨舔了舔干涩的唇,“我能看吗?”
盛云霄朝他抖了抖信纸。
程接雨双手接过来,入眼却是十分稚嫩的字迹。
【哥哥:
见字如晤。
今日师父教我用雪水烹茶。味道(划掉)味甘香纯(划掉改:醇),师父他老人家极为喜欢!你何时来九霄宗看我,我给你煮茶。
哥哥别再说以后以后,你再不来我就长大了。师父夸我修为长进极快,用不了多久就能超过你,到时我定要同你比一场。
……
夜深了,师父催我睡觉,哥哥也记得早睡,天凉加衣,爱惜身体。
给我回信!(大号字划圈标出)
方掬水
书于十一月二十五】
啪嗒——
一滴眼泪打湿泛黄的信纸,晕开落款的墨迹。
第28章 恳亲大会
“哥哥!”
“哥哥,我有名字了,叫方掬水。方——掬——水,你要记得呀。”
“盛云霄,你现在是我师弟哦!”
“盛云霄!”
“盛云霄……”
“盛云霄,别看……求你,别看……”
流光泡影般的画面纷乱于脑海,快到压根分不清到底是实景还是虚影。
依稀能看见两个面容模糊的孩童拔高成两位翩翩少年,然后忽现一场漫天大火,将一切轰然焚为灰烬。
程接雨眼睛一痛,下意识合眼,一滴泪啪嗒落了下来。
“唔……”他揉着刺痛的眼睛,察觉指背沾到湿润才愣住,发现信上晕开的墨迹,顿时一惊,“啊!信——”
他连忙将信纸放在窗台,抓着一角衣袖轻轻擦拭那滴水渍,见收效甚微,又施以法力烘干。
然而水渍浸润过的纸张皱缩着,晕开的墨迹也无法复原。
程接雨惊慌失措地看向盛云霄,眼睛泛红,歉疚得语无伦次:“对不起师叔,我、我不是故意的。”
“无碍。”盛云霄将信接过,哑着嗓音问他,“哭什么?”
“没哭。”程接雨边说边揉眼睛,“刚刚突然想到一些奇怪的画面,眼睛有点痛。”
盛云霄沉默,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没有再问下去。
他恨不得直接将一切告诉他,又盼着他自己想起来。
程接雨揉完眼睛,反复眨了眨,总算好受了一点。
他觑了一眼盛云霄手边装信的匣子,忍不住问:“这些都是方师叔给您写的信吗?”
“嗯。”盛云霄应完,又补充道:“与应雪莲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