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渝按住脾气,问道:“尸体周围都是脚印,远一点的地方又都叫雪盖住了,我且问你,昨晚你们可有在周围察觉到什么异常?”
姚金戈茫然的摇摇头:“当时天黑,我们只有一盏灯笼,且都被方临的尸体吓得半死,根本没顾得上去看有什么异常。”
得了,这回怕是要大海捞针了,刘渝忿忿地瞟了一眼姚金戈。
这也怪不得姚金戈,虽说自号丐帮,可说到底他们就是一群流浪儿而已,并非真正的江湖人士,打架虽然多,但和人你死我活的经验一点也无,加上常识少,读书更少,遇到死人的事,难免还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颜寒忽道:“方寻年纪不大,交际单纯,从他每日交往的人查起,或可有线索。”
谢载月心中也是如此打算,思量道:“老刘,你去私塾找一张学生的名单,记住,切莫打草惊蛇,就是是大理寺查人口要用。颜大人,咱们走一趟离恨山?”
颜寒点点头,一行人便往离恨山而去。
路上,谢载月想起前几案被恶灵附身之人,不是少了眼睛就是没了舌头,连忙问道:“颜大人,水沧浪还活着吗?”
颜寒道:“那日我送你回地府后,又回了人间,正是为了此事。”顿顿,又道:“我亲设结界,水沧浪自然毫发无损,也不知道恶灵主是不是有所预料,竟然也没有来硬闯。”
谢载月想想,问道:“他那阵法若少了两样物什,还能成吗?”
颜寒摇摇头:“只能恢复个七八成,话虽如此,不过……听思归他们提起,恶灵主似乎功力已然恢复不少,这倒是奇怪。”
谢载月也忧心道:“若是这阵法成了,他岂不是法力更甚从前。”
颜寒沉吟片刻:“他所图甚大,一心想要取地府代之。”
说话间,已到了离恨山脚。姚金戈有了谢载月资助,将屋子修修补补,又刷了外墙,瞧着焕然一新。
院里,十几个小乞丐正散在几处玩耍,他们年纪尚小,还不知何为生离死别,在雪堆里打滚,和往常一样快活。
姚金戈看着他们,怅然道:“往日谢安和谢平最爱打雪仗……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
谢载月也想到离恨山上的往事,眸子跟着一暗。
他幼时也很是喜欢下雪,只不过每次大雪过后堆了雪人,总被师姐师兄打翻,后来连斐见他伤心,便也怒气冲冲,干脆插着腰站在雪人旁守着,全然不顾师姐师兄平日对他的疼爱,见人靠过来就吼:“你们惹得他伤心,真坏死了。”
童言无忌,却是一颗维护之心。
谢载月见小小的连斐还不及雪人高,可那模样威风的很,倒像逢年过节贴在大门上的门神,便噗嗤一声笑出来。
连斐远远看见谢载月笑了,不知为何,也跟着傻乎乎的笑,接着奔奔跳跳的到他身边,趴在窗棂上看他。
犹在出神,从屋里走出一位十来岁的小男孩,个头不高,穿这件大袍子,因为身量不足,袖子高高挽起,衣摆也绑在腰间。
谢载月毕竟跟着小乞丐混过,知道他们贫穷,得了一件衣服,都是大家轮着穿,因此见怪不怪,颜寒却奇道:“他怎么穿这么大的衣服?”
颜寒两界至尊,自是锦衣玉食,再说地府也没有此等事情,是故很是诧异。
谢载月正要回答,那小孩却看着颜寒笑道:“这是姚大哥的衣服,今日我借来穿。”
颜寒风姿绰约,容貌清丽,虽然不近人情,可自从上次来过,孩子们都惦记着他,那小孩也欢喜道:“大哥哥,你是来看我们的吗?”
谢载月见这孩子和方临年纪相仿,也不怕人,心中一动,便道:“颜大哥是来看你们的。”
那小孩眉开眼笑,颜寒亦是无奈一笑。
谢载月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不好意思道:“我……没有名字,只知道姓柯,大家都叫我小矮子。”
这小孩也是谢载月死后才跟着姚金戈,谢载月并不熟识,但见他白白净净,眼中一派纯真,很是喜欢,当下道:“这位颜哥哥很有才学,让他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小孩一听,先是兴奋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偷偷扫了眼颜寒,见颜寒一点表情都没有,不由心中一凉,推却道:“小矮子这名字我听惯了,也挺好的。”
谢载月道:“这是什么话,人都好坏都该有个名字,不然以后你打抱不平,连个名号都没有,岂不是很尴尬,再说了,你也不矮,我像你的年纪,还没你高呢,你再看看我现在,比你金戈哥哥还高呢。”
谢载月和小孩打交道甚多,收买个把孩子人心,那还不在话下。
果然小孩羞怯地抬起头,看着谢载月满眼都是依恋和欣喜。
谢载月赶紧冲颜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点起名。
颜寒看了那小孩一眼,目光一闪,颇为不自在道:“就叫柯思泽吧。”
“柯思泽?”谢载月不知道颜寒何以起了这名,想要询问,却见那小孩已经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跳起来了,便也笑笑作罢了。
谢载月不知道,名字并非颜寒所起,只是他方才开了天眼,见到这孩子前几世,影影绰绰,居然和归尘多有牵连,恍然明白这孩子其实是归尘总是念念不忘,想要报恩的柯思泽。
第九十四章
这位叫做柯恩泽的小乞丐,也和方临等人一处上学,他聪明伶俐,尤为先生喜爱,每日下学先生独留他整理书册,做些抄写的工作,是以很少和方临等人一路回离恨山。就连方临死了,还是今早才听人提起。
说到方临惨死,柯恩泽不怎么悲伤,谢载月原想是两个小孩认识不久,还谈不上感情深厚,所以才是如此表现,可旁边一个捏雪球的小孩忽然跑到二人面前,噘嘴道:“方哥哥真的不会回来了吗?”言语中竟多有庆幸之意。
这小孩谢载月认识,两三岁时便被父母抛弃,在路边冻得奄奄一息,还是他捡回去的,看见这孩子比以前长高不少,也很欣慰,便蹲下身,摸摸那小孩的头,温和问道:“小苹果,你和方哥哥熟悉吗?”
小苹果眨着眼,不解地看着谢载月:“你怎知我叫小苹果?这名字除了谢大哥,还没人知道呢。”
谢载月一愣,连忙又将编好的说辞搬了出来,说自己和他谢大哥生死之交,关系好的不得了,彼此没有秘密,别说你叫小苹果,就连阿明老大屁股上有胎记他都知道。眼下自己更是连名字都给改了,就为了纪念谢大哥云云。
颜寒斜眼看他:“哦?你怎知他胎记长在何处?难不成看过?”
谢载月刚要点头,忽觉冷风平地起,嘴下一滞,脸红道:“他酒后说得,我觉得没看过!”
小苹果年纪小,不知二人这一来一往是何意,听到谢载月的名号忍不住哭了起来,抱着谢推官的腿问他谢大哥到底去了哪。
谢载月无法,只好劝慰一番,又让颜寒变出个小老虎,送给小苹果,这才止住他的哭诉。
小苹果抽抽噎噎,还拉着谢载月的衣袖。
谢载月干脆揽住他,温言道:“小苹果,给我说说方哥哥好吗?”
此时,何恩泽却将那小苹果抱了起来,道:“小苹果年纪还小,我和诸位大人说罢。”见谢载月没有反对,继续道:“其实柯恩泽他人不算坏,就是嘴巴毒,不饶人。这满院子的人,除了比他年纪大的他不敢招惹,剩下的人哪个不被他调笑侮辱。”
小苹果从柯恩泽怀里伸出头,道:“方哥哥给我们都起了特别难听的外号,平日总是用这些外号叫我们,如果不答应,他就变本加厉的冷嘲热讽。”
柯恩泽面色忽然肃穆起来,他道:“这里的孩子本来就颠沛流离,心思极为敏感,方临又爱揭人短,弄得孩子们羞愤难当。一时激愤,少不得要和他动手,但他们年纪小,往往落了下风,又让方临一顿好打。”
姚金戈听到此处,手足无措,呆呆道:“我忙着挣钱,竟不知道这个……唉,若是阿明大哥或者谢大哥还在,断不会如此。”
柯恩泽小大人似的道:“姚哥哥,这也不怪你,方临每次都会威胁他们,不叫他们说出去,我也是前几天撞破一次才知道,要怪……也是怪我没有早早告诉你。”
听到这里,谢载月联想起方临那张血肉模糊的嘴,心中有了几分了然,可方临不过十岁,想必欺负的也多是些七八岁,甚至四五岁的孩子,这些孩子有胆量,或者说有力量,犯下这桩命案吗?
柯恩泽看着谢载月,忽道:“大人,肯定不是我们做的。昨日,除了我去上学,剩下的人一整日都在院里,怎么有机会去犯事?对了,姚大哥昨天也在,不信你问问他。”
谢载月惊讶地看了一眼柯恩泽,心想这孩子倒是会察言观色,也很机敏。
颜寒忽问道:“那么你呢?”
柯恩泽忙着替旁人辩白,却忘了澄清自己,听颜寒发问才反应过来来,细想一番,自己还真的没有脱嫌的人证,只好照实说了:“昨日下了学,我帮着先生整理旧书,大约酉时回到离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