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载月心想,莫桥然也许是怕楚洛抖落他的秘密,影响他在朝中声誉,这才痛下杀手。这倒也符合意之欲的含义,可此案果然如此简单?心中还是隐隐不安。
正思索间,颜寒又问道:“昨晚莫桥然几时来的?”
松泉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亥时初刻,王府小厮说东家今晚不会来,姑娘就回了房,打发我也下去休息。我不放心,于是一直坐在屋外守着姑娘,中间打了个盹,后来听见姑娘房里有动静才惊醒。本来想进去看看,结果听到姑娘在和莫桥然说话,我……我就不敢进门了。”顿顿,又道:“早知道莫桥然会杀了姑娘,打死我也应该进去看看。”
谢载月心念一动,问道:“也就是说,你并未见到莫桥然本人?”
松泉道:“我虽没有见到,但那人是莫桥然无疑。我一直守在门口,并无人从正门进入。姑娘的客人中,包括我们醒醉楼上上下下,能凭空出现的在姑娘房里的,除了走后门翻窗的莫桥然,还能有谁?”
宋流光道:“那倒是,连我都没有后门钥匙,谢大人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去捉拿莫桥然。”
谢载月没有说话,虽然眼下看来莫桥然十有八九就是凶手,可他依旧有两个疑惑。
第一,杀人现场打扫的如此干净,可见凶手心思缜密,这样一个凶手,怎么会选择在醒醉楼院里就丢弃凶器,又怎么会一离开醒醉楼就丢了钥匙?
第二,他实在想不通堂堂一个礼部尚书,想杀一个弱女子,应该有更干净的方式,为何要亲自动手,还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二人争吵,莫桥然临时起意?
纠结间,颜寒抚上他的肩头,淡淡道:“谢大人,先回大理寺。”
不知为何,颜寒的声音对谢载月来说,总有着难以言说的安抚之力。凉凉淡淡的声音,划过谢载月心扉,他纷杂心绪立刻安定下来。
谢载月站起身,嘱咐刘渝留兄弟看着现场和保护松泉,一行人便重回大理寺。
大理寺内,郝一点和伊典豪也刚完成验尸,正蹲在停尸房前喝茶嗑瓜子。
见颜寒等人进了院子,郝一点将茶壶往伊典豪手里一塞,站起身来,笑眯眯道:“几位大人回来了。”说着,又摊开白胖的大手,问道:“嗑瓜子不?”
谢载月望了眼停尸房,又看了眼郝一点的手,迅猛地摇了摇头。
颜寒和宋流光亦是一脸嫌弃的模样,郝一点只好将瓜子重新装回腰间别着的一个布兜里。
此时,伊典豪一手一个茶杯,也走了过来,和众人简单打了个招呼,接着有些不自在的瞥了颜寒一眼。
谢载月还不知道颜寒乃绝世强攻一事,早在大理寺成了公开的秘密,见伊典豪望着颜寒含羞带怯的模样,以为对方心怀不轨,赶紧挡在颜寒身前,凌厉的瞪着伊典豪。
那表情似乎在说,这是我的人,你可不要打什么鬼主意。
伊典豪一愣,接着口无遮拦道:“我又不喜欢男人,只是没想到颜大人这般英勇。”
众人:“……”
谢载月欲哭无泪:阎王慈悲,为何让我频频经历社会死亡。
恰在此时,乌云来袭,阴风刮过,停尸房的门被吹得哐哐作响,吓得宋流光一哆嗦,冒着酸气道:“哼,谢大人好福气,换做是我,我也愿意……”
话没说完,颜寒已经肃然开口:“说案子,莫论私事。”
颜寒语气冰碴子一般,比停尸房还阴森,众人如梦初醒,诚惶诚恐的看向颜寒。见颜大人气势威严,怎么也瞧不出一星半点柔弱的样子,都暗道当初看走了眼。
刘渝碰碰还在发呆的郝一点:“说说情况。”
郝一点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心想大冬天怎么如此热,定定心神,开口道:“楚洛死亡时间约在昨夜丑时初刻到寅时初刻,因胸口一刀伤及心脏,出血过多而亡,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刘渝道:“死亡时间和刑部推断的一致,胸口一刀就能让人毙命,凶手应该很冷静,并且准确知道内脏所在。”
宋流光咬牙切齿:“莫桥然实在心狠手辣。”
“莫桥然?”郝一点神色一变,“他不是礼部尚书,怎么会和此案扯上关系?”
刘渝青着脸,将今日在醒醉楼的发现一一告知。
宋流光受了两遍刺激,忽然喊道:“本王和他不共戴天!”
颜寒皱了眉,沉声道:“现在就说他是凶手,还为时过早。”
谢载月忽然想起什么,从袖里掏出那柄华贵的尖刀,递给宋流光,问道:“王爷,你可见过这把刀?”
宋流光一见那刀,半笑不笑道:“这是陛下赏给莫桥然的刀。”
“你能确定?”谢载月狐疑问道,心想这些证据未免得到的太容易了些。
宋流光道:“此刀乃是东海王的贡品,世间只此一把,陛下有一阵很是喜欢,日日佩在腰间。去年,莫桥然做了篇酸不溜秋的假道学文章,辞藻华丽,全是放屁,唯有他老丈人的门生连连叫好,陛下一高兴,便解下此刀赏给了他。”
谢载月静默不语,心中不安更甚,凶器、人证,证据一应俱全,就像有人刻意安排,牵着他们一个个发现。
思索间,宋流光忽地转身,嚷道:“老子这就进宫去,看我不狠狠告上他一状!”
谢载月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宋流光便低头狂奔,眼看要出了远门,却猛地撞上一堵肉墙。
宋流光恼羞成怒的抬头,看清来者面容,讶然道:“怎么是你?”
第八十一章
赵溪剑眉一扬,理所当然道:“是我又如何。这是大理寺,人人可来的,又不是王爷府邸,只有名妓小倌能出入。”
诚然,赵溪说得是汴城人人皆知的事实,可宋流光还是被气得几欲呕血,思前想后,也不明白这赵溪怎么总是和他过不去?
赵溪看着宋流光吃瘪,心情大好,道:“怎么,王爷又要去陛下面前告御状?”
宋流光平日里飞扬跋扈,都是靠皇帝舅舅撑腰,平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不知道为何现如今从赵溪的嘴里说出来,觉得颇不对味。于是,恨恨道:“谁要去告御状!”
赵溪笑笑,意味不明的打量着宋流光,一副颇为玩味不屑的模样。
宋流光求救的目光扫过平日同僚,谁成想,大理寺几人早看不惯宋流光平日做派,一个个憋着笑,等着看静王笑话。
还好谢大人厚道,笑着出列,问道:“赵大人此来可是有什么事?”
赵溪见谢载月问话,立时收起方才戏谑之色,严肃道:“颜大人,谢大人,有人去刑部报案,说是昨天在醒醉楼见过……莫大人”
“莫大人?莫桥然?”谢载月愕然。
赵溪还不知大理寺众人早已怀疑到莫桥然身上,他还解释道:“莫桥然的人品在朝中有口皆碑,人人都知道他从不狎妓,不醉酒,不赌钱,不受贿,端的是一股清流,所以这消息……我也觉得有待考量。”
宋流光听得此话火冒三丈,嗤笑道:“本王以为赵大人多明智,还不是让莫桥然给骗了。”
赵溪眉头一皱,问道:“此话怎讲?”
宋流光见赵溪神情,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冷笑道:“看来满朝上下,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啊!他莫桥然就是个伪君子,你们刑部上下真是瞎了狗眼。”
赵溪一听,怒从中来,眼看争执又起,谢载月忙站在二人中间,问道:“赵大人,报案人在何处?”
赵溪对谢载月素有几分好感,见他来打圆场,只瞪了宋流光一眼,继而僵硬道:“没见到人。”
“这是何意?”谢载月一愣。
赵溪从袖内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谢载月,才道:“今天有人将这信封系在刀柄上,钉入刑部大门。那人武功了得,来去匆匆,门房根本没看清他身量如何。”
谢载月闻言立刻打开信封,取出信来。
说是一封信,其实是八张小纸片,不知从什么书上剪下,字体不一,大小不同,每张纸上写着一字,连起来看是“昨夜莫桥然醒醉楼”或是“莫桥然昨夜醒醉楼”。
顺序如何并不紧要,因为无论怎么排序,都点名了人物、时间和地点。
宋流光偏头看了一眼,心中更是笃定这莫桥然便是害死楚洛的凶手,骂了句娘,提起轻功就没了人影。
赵溪不懂武功,望着宋流光消失的方向,罕见地露出对静王羡慕钦佩的笑容。
他此来就是送信,如今信已经送到,茶水也没喝上一口,又匆匆赶回刑部办公。
大理寺几人见刑部员工爱岗敬业,立马也打起精神,努力思索案情,力争本月上游。
倘若段乾坤此时出现,见到停尸房前深锁眉头的一干手下,估计会泣涕涟涟,感念阎王保佑,才让他等来员工如此勤奋的一日。
院内静默不久,老刘忽道:“谢大人,你那只猫呢?”
谢载月也皱起眉:“对,这只胖猫呢,消失了大半天,也不知道去哪偷鱼吃了。”
颜寒抬起头,轻描淡写道:“旺旺……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谢载月大惊,疑惑不解的看着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