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曼歌的视线也紧张的看向莹儿。这莹儿虽然是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可是她已经和寇建川有了肌肤之亲,寇建川也向自己提起过,要扶莹儿做姨太太。一边是百口莫辩的铁证,一边是荣华富贵,她还会向着自己吗?
“大人,这件事的的确确是老爷指使的。”莹儿没去看寇建川求救的眼神,而是面不改色的跪倒在地。
莹儿岁数不大,但自小就比温曼歌有主意,遇到这样的大事,她也仅仅乱了片刻,便镇定下来,她知道现在物证有了,找到人证也是早晚的事,既然温曼歌罪责难逃,岂能让首恶寇建川独善其身?
寇建川咬牙道:“莹儿,你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我对你的恩情你都忘了吗?”
莹儿转过身子,给寇建川磕了个头,随即神色淡然道:“老爷,您待莹儿的好,莹儿在此谢过了,可也正是因为莹儿惦记老爷,才不希望老爷一错再错。”
温曼歌已落下泪来,拉起莹儿的手,泣涕涟涟道:“好,好莹儿,这么多年来不枉费我将你当做姐妹疼爱。”
堂下主仆情深,段乾坤看的不耐,敲敲面前的小案,凉道:“此案你们都逃不了干系,就别在这里给自己加戏了,本官是来替死者鸣冤,不是来看你们演戏的,东市三文钱一斤的话本,都比你们这故事精彩多了。”
温曼歌抹了眼泪,淡淡一笑,道:“此事罪魁祸首乃是寇建川,请大人明鉴。”
接着温曼歌将此事徐徐道来。
她是智乐楼老板庶出的小女儿,打小喜欢下厨,研究各式各样的新奇菜谱。后来嫁给饕餮寇建川,也算得上是高山遇流水,平生逢知音,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甜甜蜜蜜。
可寇建川此人向来花心多变,和温曼歌腻歪了一段时间,又开始流连秦楼楚馆,游戏人间,甚至又娶了新的小妾白雨芳过门。
温曼歌在府内地位岌岌可危,眼见着就要成了明日黄花,忽然想到寇建川此人最讲究吃喝,何不从这方面下手,让他的心思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于是,温曼歌开始洗手作羹汤,重拾进府后就荒废的厨艺,每日八珍玉食的往寇建川那边送。
此法收效不错,寇建川果然对温曼歌重燃了兴趣,闲来无事便到温曼歌的小院坐坐,吃吃佳肴,温温旧梦。
这回重掌寇建川的身心,温曼歌唯恐再次失去,除了新奇的美食不断,甚至还让贴身婢女莹儿与她共侍一夫。
可再讨巧精致的菜肴也有吃尽的一日,寇建川逐渐又对温曼歌这处起了厌倦之心。
直到有一日,他听人说温家有一份密不传人的食谱,就连智乐楼也不曾做过上面的菜品,不由心思活泛起来,半哄半骗的让温曼歌回娘家偷出了这份神秘食谱。这便是谢载月一早看到的《易牙食单》。
这份食谱确实非同凡响,里面所载的菜品大多已经失传,今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最让寇建川垂涎三尺的是一道肉汤,这道肉汤的菜谱旁,还写着小小一排批注:“献此汤得荣华永固”。
寇建川好奇心和馋虫一道疯狂叫嚣,拉过温曼歌,流着涎水表示自己要试试这道菜。
温曼歌定睛一看,险些当场吓晕,只见这道菜的配料上赫然写着“三两七至八月胎儿腹上肉”!
可是惊恐之心抵不过寇建川的柔言蜜语,抵不过源源不断涌入小院的珠宝玉器,也抵不过在寇府趾高气昂的地位,温曼歌半推半就下还是答应了寇建川的要求。自此汴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听到这里,刘渝难忍心中愤慨,一脚将寇建川踹到在地,又指着温曼歌和莹儿道:“你们亦是酿下大错,只不过我刘渝不打女人,否则……”
温曼歌抢白道:“大人,此事民妇确实有错,错在受寇建川诱惑蛊惑……”
“温曼歌,受人蛊惑犯下恶行固然有错,可是你的错还远不止于此。”颜寒蓦地开口,堂下跪着的数人皆感到浑身一凉,“知此事大恶,不加以劝阻,反而助纣为虐,此乃错之一;为一己私欲,不惜迫害六条人命,此乃错之二;东窗事发,不知悔改,只知推卸责任,此乃错之三!温曼歌、莹儿、寇建川,此案你们同罪!”
颜寒话落,堂内忽就静得落针可闻。阎王判是非,定功过,此言一出,无人不服。
良久,颜寒悲叹一声,道:“寇建川,口舌之欲焉有尽,你实在不该被此蛊惑。”
谢载月不知道颜寒用了什么法术,寇建川忽然如同被蛊惑一般,神情木讷的交待了一切所作所为。
除却和温曼歌所述相似的片段,寇建川还抖落出一些旁的事。据他交待,府内的知情人还有两人,都是府内出生长大的家奴。其中一人便是小武,负责物色猎物,制造猎物独自在家的契机,另有一位少年小问专司杀人剖腹。
段乾坤一听,立马安排人将二人带上公堂。
不多时,这两人垂着首,紧张兮兮的进了门。谢载月略微一扫,发现小武身后那人,赫然是当日之智乐楼里跟着小武搬杂物的少年!
当时觉得这少年沉默寡言,只有一把傻力气,万万没想到竟然胆大包天至此!
小武见堂下跪着黑压压一片人,寇建川和温曼歌二人更是魂不守舍,心中便知道纸终是包不住火,自己的死期恐怕已至,当下也不再隐瞒,而是一五一十的交待,好为自己争取点死前福利,再见一见日夜惦记的李翠芬。
小武双膝一曲,跪下道:“大人,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宽恕,只求死前能再见一人。”
段乾坤道:“只要你如实招来,本官可以酌情考虑。”
小武唇角带笑,兀自幻想了一番二人生离死别的画面。翠芬姐姐,咱们生不能生同衾,亦不能死同穴,只盼望你能永远记住小武。
刘渝俯首看他,恰见到小武这一抹微笑,心中不禁愤然,罪行滔天的犯人,在公堂之上还笑得出来?不由不满道:“还不快说!”
小武整整思绪,将自己所做之事和盘托出。
接到主子们的命令以后,小武心中也抗拒了几日,但想着温曼歌许下的丰厚报酬,足够他和李翠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便还是咬着牙准备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李翠芬向他提起邻居毛安安有孕在身,且其丈夫古大威亦是寇府长工。
小武听后心中一动,从智乐楼离开后,和那跟班少年小问专门去了趟古大威家里探了虚实。见古大威家只有夫妻二人,且地处偏僻,小武心道此乃天赐良机,于是就在心中开始暗暗谋划。
再往后,便是古大威临时去寇府上工,小问趁此机会一刀将毛安安剖腹。
谢载月一阵黯然,难怪毛安安死前攥着丈夫寇府的腰牌,这原来是为了提醒他们,凶手是寇府人!
至于第二案,小武也是去智乐楼送货时,听到正在卸肉的张轩同厨房众人提起,自家婆娘还有几月就该生产。
大家一番恭喜祝贺,小武却在其中动了别的心思。他安排小问去张轩父母家行窃,又装神弄鬼将两位老人恐吓一番。他知道张轩孝顺,听到家中变故一定会回去,到时候他的大肚婆娘落单,正是小武动手的机会。
事实上也果真如此,张轩一听父母受到窃贼惊吓,便火急火燎的赶回家安慰。当晚未归,家中只有妻子,小问得以顺利作案,之后全身而退。
刘渝听到这里,骂了句三字经,要不是段乾坤看了他一眼,估计小武和小问此刻已经被他打到鼻青脸肿。
小武接着说起第三案,他被寇建川调去招工,纯粹就是为了寻找猎物,王小可便是这样被盯上的。
面试的时候,王小可一再提及婆娘已经怀孕,希望能少给他排些晚班。这一番真情实意的称述,本是为了照顾怀孕的林牡丹,谁知道听者有心,反而害了她!
之后的事情自然不用言表,小武设计绊住王小可,小问便趁此机会杀了挺着大肚子的林牡丹!
“他娘的,你们还是人吗?”刘渝气得满脸通红,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周围衙役也是磨着后槽牙,尽力控制着自己不上前打人。
围观的群众亦是如此,如若不是衙役拦着,恐怕都脱了鞋往这一家人身上甩了,尤其是受害孕妇的丈夫,无不面容变色,恨得牙痒痒。
谢载月一见大家情绪失控,场面眼看着混乱起来,连忙决定先将人收监,改天再行判决。
正在此时,颜寒蓦然抬手,场面瞬间冰封似的凝固起来,叫骂的张着嘴,脱鞋的弯着腰,推搡的伸着手,乍一看去,好像一卷话本插图,活灵活现又藏在书里稳丝不动。
段乾坤地府中人,不受此法术影响,诚惶诚恐的站起身,问道:“陛下,这……”
颜寒淡淡道:“载月,你知道该怎么做。”
谢载月一拍脑袋,赶紧从脖子上取下紫玉葫芦,凑到寇建川身边收回了他膨胀的欲念,拾起了地上的碎片。而那碎片也和前两次一样,如落在指尖的雪花般,融化消失。
几乎就在碎片消失的同时,堂内再次沸腾起来,叫骂不绝于耳。再看寇府众人,或直挺挺的跪着,或双眼失焦的愣着,或瑟瑟发抖的佝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