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尖直指的方向,坐着浑身浴血的少年。他看上去疲惫又狼狈,漆黑的发丝被血块粘连,英俊的脸庞伤痕累累,可面对直指的尖枪,他眼神深邃如海,直视奥丁那只无人敢视的独眼。
“通关的条件只有一个。”奥丁不带感情地俯视着他,声音低沉如雷声轰鸣,昆古尼尔指向少年鼻尖。
远方响起连绵不绝的战鼓,奥丁的下一句话湮没在轰隆的鼓声里。
似乎有人亲吻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落下一句轻声的“对不起”。
程陌惊醒了。
还是熟悉的房间,时钟滴滴答答,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大半日光,整个屋子看起来依旧停留在昨夜。手边残留着不知名的温度,小孩的嬉闹隔着厚厚的双层玻璃,听不太清。
门边传来的声响让他一下抬起头,母亲拿着锅铲倚在门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小陌,妈妈做了一大桌菜,赶快起来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是久未曾见的场景,印象中母亲是个极少做饭的人,父亲倒是做得多些。偶尔只有母亲回家的时候,最常做的事就是带着他去好闺蜜柳青青家里蹭饭,柳青青经常笑言母亲这么刁钻的口味是怪有一身好厨艺的自己。
所以眼前这个系着围裙,头发松散绾着,锅铲热气飘飘的母亲,让他一下子觉得恍惚起来,之前的记忆全都飘忽不定般变得模糊又虚幻。
“怎么啦小陌?怎么愣着?我看看……”母亲走上前,关切地把手覆上他额头,“退烧了呀。”
“妈,之前在柳阿姨家蹭了那么多次饭,我们去问问她要不要一……”
“哎?”母亲抬起头,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柳阿姨?哪个柳阿姨?”
“就是……柳青青阿姨啊。”
“什么呀,你这孩子。”母亲一下子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跟你柳阿姨自从她结婚之后就没怎么见过面了。她呀也是命苦,结婚这么久一直要不上孩子,前年听说跟老公一起搬家去国外了。怎么突然想起你柳阿姨了?”
等等。要不上孩子?
程陌脑中猛地一片空白,过了好半天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并非从自己口中发出的一样:
“……他们不是有个儿子吗?叫秦楚河。”
“秦楚河?”母亲皱眉想了想,笃定地摇了摇头,“不会的。你柳阿姨没有孩子,大家都知道的,你是不是记错了?”
一阵混乱感朝程陌袭来,世界忽然变得颠倒凌乱。直到他被母亲从床上拖起来,双脚站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的时候,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
让他无法下地的病症已经离他远去。不,或者说这个世界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推倒重来。
那一刻程陌清楚地知道,秦楚河在独立游戏中做了某种交易,以将自己从这个世界抹除的巨大代价,换来了自己的新生。
在痛彻心扉的绝望中,程陌抓住了那一丝仅有的希望和生机。
——如果只是想要秦楚河的生命,那么只要像对待其他玩家那样,让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死亡就可以了。可对待秦楚河,这个游戏选择了将他的存在整个抹去,为此甚至不惜覆盖蝴蝶效应的所有影响,为他改变了世界。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秦楚河并非简单地死去了,而是更有可能在某个地方活着?
你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复存在,只有我将和你有关的记忆紧握不放,我是你和这个世界仅有的联系。
你是不是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来?
第69章 最后的选择
“都想起来了?”
洛基的声音将程陌唤回,被铁链束缚的美丽少年,没有被毒液灼蚀的半边侧脸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他垂荡着雪白的赤足,看上去既懒洋洋,又有些冷冰冰的,半眯着的双眼透出一丝不耐。
程陌闭了闭眼,失而复得的记忆让他有些失神。
“在这个副本的最后,奥丁到底对秦楚河说了什么?”
洛基冷笑一声:“奥丁说,要么留下来,副本通关,秦楚河的愿望得以实现;要么拒绝,副本失败,秦楚河和你都得死。”
这条件是个悖论,如果所有副本都设置这样的通关条件,奥丁就可以在这个游戏里为所欲为。
“是这样,理论上作为游戏秩序的维护者,朱庇特不应该做出打破游戏平衡的决断,所以出现了一件有违奥丁意愿的事情。”洛基读出程陌的想法,促狭地笑了笑,“重置你记忆的时候,它失败了,所以在所有人都忘了秦楚河的时候,只有你还记得他。这也是它那么迫切想要收割你记忆的原因——只有当你也忘了秦楚河的时候,秦楚河和那个世界的联系才会被割断,他才能真正属于这里。”
程陌叹了口气,忽然苦笑了一下。
秦楚河的确从未对他说过谎话,有所区别的,不过是他隐瞒了自己进入游戏之前发生的一切,把他们的故事限定在游戏开始之后,而不是之前。
洛基让他看见的,不仅有他自己的记忆,还有一部分秦楚河的。那些零碎的片段让程陌喉咙一阵阵发紧。游戏时远慢于现实世界的时间,因此秦楚河在游戏中度过的时日是令人心惊的漫长。在那些漫长的时光里,他像一个孤独又强大的偏执者,游走在一个又一个或悲或喜的副本里。他是游离在高阶NPC之外的异类,既不属于现实,也不属于独立游戏的世界,痛苦让他变得更强。
洛基还给程陌的记忆里,还有另一件令他的心一路沉到谷底的事情。
——这不是他在失去记忆后的第一次经历。在这之前,同样的世界树,同样呜咽的芬里尔,同样漫不经心又桀骜不驯的洛基……他已来到这个世界很多很多遍。
他一次又一次失去记忆,一次又一次重新开始,他和秦楚河的相遇也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每一次都是相似的轮转,相似的无解。
程陌终于理解了秦楚河对自己找回记忆的抗拒——那意味着又一次的失败,秦楚河最爱的人又将对他一无所知。
——我不想再看到你记忆被清除一空之后,再见到我时脸上那种陌生的表情。
那时,秦楚河这样说着,脸上的表情绝望又温柔。
“就算你们最后见到了奥丁,他提出的条件也是无解的。”毒蛇警告地吐着信子,洛基不以为意地逗弄着它,妖异的双眼却瞥向程陌,“想好怎么做了吗,我可爱的小——”
他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闪电将天空劈成了骇人的两半,远方传来雷声。天边仿佛燃起了熊熊大火,把天际线烧得血一样红。浓烟随后蒸腾升起,朝天空这一头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如同百万阴兵马蹄带起的滚滚尘土。伴随着战马的嘶鸣,某位远古之神至沉至深的怒吼让天地为之颤动。芬里尔竖起耳朵,第一次显现出警觉的神情。
而洛基却扬起细长的眉毛,近乎是愉悦地微笑了。
“炎魔剑拿到了,大战在即。”
程陌不发一语地咬破中指,将渗出的鲜血抹在银色手|枪握柄处的巨龙之眼上——那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东西,秦楚河在沉船副本里交还给了他,这一次他终于知道如何解锁这把枪的完全态。
鲜血抹上枪柄的那一刻,巨龙眼珠如灯般亮起,骨刺从可怖的脊骨处暴长,被封印的巨龙苏醒,咬断了世界树的最后一脉根系。整把枪迅速解体重构,低调的暗银色被璀璨金色取而代之,在那之上,黑龙脚踩断裂的世界树根,向位居顶端的众神栖居之所发出无声的嘲笑。
程陌抬手点射,一颗金色弹头从毒蛇下颌没入从上颌穿出,另一发打断了束缚洛基千万年之久的铁锁。
洛基轻巧跳下古树,落在芬里尔的背上。他被毒液腐蚀的半张脸迅速愈合,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美丽到近乎妖异的少年的脸,再看不出当初那个可怖的皮相。
“你们还要在旁边藏到什么时候,我亲爱的耶梦加得和海拉?”他漫不经心地唤着,巨蛇在半空浮现,俯首畏惧地亲吻着洛基的手,而半生半死之相的海拉第一次瑟缩了一下,抱住耶梦加得的蛇颈,只远远地朝他投去一个小心翼翼的微笑。
“这么多年了,孩子们还是没什么出息啊,这么怕我。”洛基摇摇头,拍了拍芬里尔的脊背示意程陌一起上来,嘴角扬起一抹没什么感情的微笑,一丝光芒从他碧绿的眸子中悄无声息地划过,“走吧,去见见我那久未谋面的血兄弟,让这个艹蛋的世界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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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侵盆而下,雾气从四海之国升起,狂风夹杂着迅猛的暴雪摧枯拉朽地扫荡一切,所遇到的海水全都结成尖利的冰锥。大地震随之而来,崩塌的山峦随着风声呼啸,如同死人嚎哭,树木成排倾倒。巨狼芬里尔吞噬星辰和月亮,自那之后,世界只剩下永恒的寒冷和黑暗,而伴随着大洪水一起到来的,是中土之蛇耶梦加得。它喷出的毒液绵延数万海里,海鸟尸体勾勒出灰白的海岸线。海拉坐拥数以千万的死亡大军,无头战马和白骨狂战士们在彩虹桥前杀出一片无声的血海。
天空传来撕裂的声响,刺目的光芒冲破浓雾的阻碍,金伦加鸿沟再也无法将尼福尔海姆与穆斯帕尔阻隔开,火之国的子嗣从天空的裂隙沉降下来。将众生拒之门外的彩虹桥在马蹄的践踏下黯然失色,逐渐变成一块巨大的焦黑拱板,而这些从四面奔涌而来的反叛大军,剑指的都是同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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