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岩回忆道:“打了很久的官司,只要到了一笔钱。”
之后,他们离开城市回到了农村。可惜,乡村的观念落后,总有人觉得一个女人离婚还带着两个孩子不妥当,非要给妈妈介绍二婚的对象。
“我妈烦了,从农村搬到了县城做起了生意。”章岩笑了笑,神情变得有些苦涩,“我妹妹五岁那年,妈妈有了再婚的想法。对象是个同样二婚的猪肉佬,性格跟外公很像,似乎会疼人。”
“两年后,她再婚了。”章岩道,“结果,我们发现那个猪肉佬喜欢家暴。”
“很奇怪对吧,有这么恶劣的前科,周遭一圈人居然都帮他隐瞒,就没想过这样会害死我妈吗?”
说着,章岩拽住了被褥,随即又松开:“要不是我大了,能打,那渣滓还要变本加厉点。可我参加竞赛要住校,顾不上家里。而我妈打算再离,那渣滓不允许。两人拉扯的时候,我妈被推下了楼梯。”
之后,他的生活就像一场雪崩,连读书都成了一种奢侈。
而现在,他连做人也成了一种妄想。
章岩自嘲一笑:“我甚至在想,我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
“你上辈子有没有造孽我看不出来,但你上辈子是个善人我倒略知一二。”纪斯笑道,“若不是功德傍身,你这次早已死了。而你一死,你的生身父亲就能一飞冲天。”
章岩一愣,傻在了床头。
“虎毒不食子,人倒是争相食子。”纪斯联想到双生王嗣,真是对章岩有了一丝丝同情,“你知道吗?你的生辰八字被你的生父带走,拿去借运了。”
“借运?”
“嗯,你可以理解为‘偷命’。”纪斯道,“生辰八字是你的气运密码,储存着你一生的福禄康健。而你的生父拿着你的密码,撬开了你的保险箱,取走了本属于你的东西用在他的身上。”
章岩的嘴唇翕动着,手背上青筋梗起:“偷命……”
他的黑眸渐渐变成了猩红。
“无血缘者借运,借不到全部,还有反噬的危险;血亲之间借运,倒是能借到八成,风险不算太大。你的生父该是遇到了‘能人’,拿你当代价去换取自己的富贵。”
他要是没猜错的话,那位“能人”演变至今,也该成了一只妖魔。而受到妖魔的共振,它的身边应该不缺同类。早则三月,迟则五月,这一路货色都会变成祸害。
纪斯继续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不必急着报复。”眉梢微挑,他笑得有些恶劣,“如今的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非人非鬼者,游离于阴阳两界。章岩现在的气运,凡人可借不起。
“三千年飞僵的尸毒,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克化的东西。虽然你体内的尸毒拔除不了,但你也没死,不是么?”
纪斯敛目:“除了再也吃不了熟食,比较厌恶晒太阳之外,你依然是个‘人’,而不是什么鬼物。等你多晒半年的月亮,或许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晒月亮?”
“对,不要去排斥身体的变化。”纪斯平视着他,叮嘱道,“顺其自然,随性而为。飞僵之于你是灾祸,但灾祸之于你未必不是涅槃重生。”
章岩:“我……我身上到底……不,我到底会变成什么东西?”
“变成什么,得看你的造化。”纪斯轻笑,“我来,只是为这份造化添一把火,让它烧得更旺一些而已。”
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趁着居望城的少将还在,投入他的麾下吧。届时,你的母亲和妹妹都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只要你一直是个人。”
去借这位少将的手进入高层的漩涡中心,用你非人非鬼的体质去搜寻内部的妖魔。
它们会“亲近”你,拉拢你,把你当做自己人。殊不知,被堕落者借运害惨的你,会成为它们自我毁灭的开端。
纪斯笑道:“我相信你能。”
……
司诺城一行人在居望城驻留了十日之久。待姜启宁和俞铭洋除完臭,大墓也安置妥帖,他们就起了离开的念头。
十天的时间,居望城一直处于“封锁”的状态。大概是纪斯留在城里的缘故,官方阻了一切视频资源外流,也严防外头记者的窥探,更是把涌向居望城的大批旅客都挡在了城外。
经过小半月的沉淀,城内坍圮的房屋已打扫完毕。军人们在废墟中扒出了十多具干瘪的僵尸,由于不知如何处理,只能硬着头皮再来叨扰纪斯。
“火化吧。”纪斯说道,“千万别天真地以为它们已经‘死’了。虽然身首分离,裂成两半,手脚也被砍断,但僵尸这种至阴之物从来不能以常理揣度。”
“尤其是三千年的僵尸,它们不论死成什么样,有时只消晒晒月亮、浇灌点鲜血,兴许就‘活’了。”
闻言,军队们垒起了柴火,将僵尸们全堆在上头,特意挑了正午十二点就地火化。等僵尸们烧成了灰,纪斯一行人已沿着山路驶出城外,前往下一个地点。
再一日,居望城的封禁解除,大批记者、游客汹涌入内。而官方则在网络上放出了僵尸的照片,以佐证预言不虚的事实。
又三天,拘王大墓开启,尘封三千年的历史揭秘。奴隶制王朝的残酷和狰狞,正以大墓活祭几百副骸骨的恐怖场景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不提网络上掀起的波澜,此刻,两辆越野正飞驰在前往宁原山脉的路上。
车程漫长又无聊,司诺城问出了心头的疑惑:“纪斯,人有前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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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司诺城: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纪斯:不信。
司诺城:人有前世吗?
纪斯:没有。
第47章 第四十七缕光
车窗开启一线, 有冬日的冷风灌入,拂过司诺城长了寸许的碎发,乱舞, 纷扬。
空气干燥且寒冷, 是中洲北部的特色。而当风丝送来泛着土腥味和草木香的气息时, 司诺城就明白,宁原山脉的地界到了。
几乎不用导航的识别,他便自发自动地拨转方向盘拐上一条捷径。那熟练的架势, 仿佛开了这条路几百遍一样。
司诺城很明显地感觉到,在某个极微妙的瞬间,他与越野的气场融为了一体, 并沿着公路纵横延伸。车辆的结构、公路的曲直都化作淡金色的数据流涌入脑海,稳稳扎根在大脑中却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不适,就像吃饭喝水般舒适寻常。
又像是灵魂自带了对机械的熟悉感, 让他对这种低级文明的交通工具掌握得极快。
不过……低级文明?
司诺城很诧异脑子里会冒出“低级文明”这个字眼,可观感上却觉得没什么不对,甚至还带着一种“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
真新奇, 他什么时候养成了高高在上的臭脾气?
“自从觉醒之后, 我总是连续不断地做怪梦。每次在梦中深入一个层次, 醒来后的力量就多了一分。”司诺城平静地陈述道,“在梦里, 我是不同的人。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是他们, 但又觉得我就是他们。”
“最让我在意的一点是, 他们拥有的力量是什么, 我的力量就能是什么。”
司诺城随手开车, 偏过头看了纪斯一眼。对方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呼吸绵长, 岁月静好,像是睡着了。可他知道他醒着,或许正感知着上清下浊,沟通着皇天后土,顺便分心听听众生言语,神得很。
“你能理解吗?需要几十年功底铺垫的刀法,我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就掌握了。”司诺城继续道,“屠戮百万怪物所达成格斗术,只需要眼睛一开一闭就融入了身体。就连花费几千年时间磨炼的神射手技能,我也臻入化境。”
“你能……想象吗?我现在的眼睛可以看见数千米开外的树上停了一只麻雀。哦,又飞来了一只……夜视没有任何问题,一片黑我也看得见。”
“我还能听见种子抽芽的轻响,只要凝神。”
司诺城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虎狼之词,后座的祁辛黎听得一脸麻木。讲道理,同样是做梦,为什么他只学会了如何快速地掐诀念经?
司诺城道:“除了身体的反应和强度跟不上大脑和灵魂,我都快感觉自己脱离了‘人’的范畴,变成了他们。而你曾经说过,灵魂永恒;也说过,灵魂的力量是人类本就自带的;更说过,梦境多维,宇宙多维。”
司诺城侧首,认真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们的力量就是我自带的’?”
“我与他们是同一个灵魂。”
直到这一秒,纪斯睁开了眼。
他定定地注视着司诺城,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认识”了他——认可他是独立又强悍的灵魂个体,而不是需要他用心照顾的暖棚大白菜。
仅凭着零零碎碎的信息拼凑出真相,有如此悟性与通透,着实让他惊讶了。
纪斯懒懒地转身,窝在座中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才说道:“人当然有前世,也有来生。”
越野微微偏离了方向,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灵魂永恒,皮囊短暂。一世续一世,是再正常不过的轮回,譬如花开花落、落叶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