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半夜,我旧梦惊醒,见你沉眠,便自己出门吹风,恰好看见护法黑猫在树下扑鸟玩。”凌让谨笑抚九节狼,“我就威胁他去买面具,要不然就抱着它回寝宫,然后放在我们中间——”
步繁霜睁开眼睛,赞赏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才和我一起住了几天,就把我的不要脸学了十成十。”
“过奖过奖。”凌让谨垂眸,温柔一笑,“护法当即炸了毛,现在想想,颇为抱歉。”
“无妨。”步繁霜翘起腿,“他这个护法不就是为了我分忧的吗。”
“我也有个问题。”凌让谨道,“你跟着徒弟上昆仑的时候为什么变成兔子?”
“找不到上山的路。”步繁霜懒洋洋点了一炉香,随手压香灰,“找到了也没有密语,原本琢磨变成兔子,等你下山时蹦出来。你素来喜欢毛绒绒的畜生,说不定一时喜欢,直接引狼入室,那我便省事了。没想到遇见了傻了吧唧的徒弟,更省事了。”
“那我一定会将魔尊带回去、”凌让谨停了停,“给我家那只熊崽子当球玩。”
步繁霜也不气,合上玉炉盖子,冷冷一笑:“那可真是可惜,它与熊生唯一的亮点,就这么失之交臂了。”
他们俩对着打嘴仗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剑平关,这剑平关像是从前的玉门关,出关之后就是茫茫大漠,偶有绿洲。此处便是关内最后一城。西北荒漠不似人间,西域还有十六国。这里就是完全的大漠,渺无人烟。处处是险。凡人自不必说,便是修士进了大漠也是九死一生。
“今天先在此处歇息一天一夜。”步繁霜懒懒道,“打探打探消息,再补些东西。”
“堂堂孤山魔尊还需要自己打探消息?”凌让谨放开九节狼,让它自己跟在身边,“手下魔修可要扣俸禄了。”
“做戏做全套。”步繁霜道,“自己亲力亲为也很有趣。”
说话间他们已经落在剑平城最大的客栈前。剑平城倒是人来人往,大漠里除了危险,还有数不清的宝藏,故而虽然死的人都可以再组个仙盟了,修士们还是趋之若鹜,前赴后继来送死。
只不过如今魔修倒是比道修多,想必是残荒宗在此处动作带来的人。道修也避其锋芒,不敢单枪匹马和残荒宗对着干。虽说残荒宗被凌让谨打得大不如从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曾经和仙盟对着干的魔教,普通道修还是能避让则避让。
马车刚停稳,店小二便热情上前牵马,这马车和仙驹一看就是不普通人家,只见上面果然出来了一个美青年,器宇轩昂,深不可测。小二忙笑道:“客官几位,打尖儿还是住店?”
他正献殷勤,那车上又下来一人,小二打眼一看,差点没绷住笑:这刚看见一美人,紧接着看见长得这么丑的,实在有些不适应。
小二笑容凝固片刻,凭着多年经验,硬生生把心里的问号摁下,弯腰请二人往里走,只是心里不住地嘀咕:这样的贵公子,怎么随从找个这么丑的?
结果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见那美青年对着丑男一笑:“可还喜欢这里?他家也算勉强,只能让你对付一下,一会想吃什么?我们挨家逛逛可好?”
那丑男长得不好,声音倒是温润晴朗,身材也高挑,腰身细不说,腿还长。性格似乎也不错,只见他一笑:“何必麻烦,就在客栈解决了吧。”说着他还给了小二一块碎银子,笑道,“辛苦了。麻烦你帮忙安顿好车马。”
随后那美人抱着丑男的腰,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客栈。
小二呆立原地片刻,低下头去忙了,只是步履有些蹒跚。
客栈掌柜对这一切还浑然不觉,他站在柜台后,一抬头看见一美一丑两人站在面前,忙笑问:“二位是住店?”
美青年道:“要最好的房间。”
客栈掌柜一点头:“好,客官楼上请,干字号房两间——”
他这话刚喊出口,便见那美青年敲了敲桌子:“谁告诉你要两间?”
掌柜的喊声卡住:“啊?”
“做掌柜,一定要有点眼力见。”那美青年虽然笑着,但是掌柜的莫名一哆嗦,“就算你家都是空房,也应该说只剩一间了。”
这种成人之美的事情掌柜不是没做过,但是他还是呆立片刻后,甩了甩头,让自己镇定下来,小心翼翼问:“二位……是一对?”
美青年道:“非也。”
掌柜刚松一口气,只听美青年道:“只是纯洁的安寝同伴。”
掌柜:“……是,是小的眼拙,还请客官恕罪,干字号房一间——客官楼上请。”
美青年似乎很喜欢他的识相,随手甩了一锭银子和一块灵石,吩咐不用找了。那丑男倒是有些抱歉的意思,彬彬有礼道了谢,便跟着上了楼。
先前的小二凑过来:“那位虽然不好看,但是人是真好,刚才还赏了我碎银子。”
掌柜抹了把脸:“那好看的也不是善茬,我感觉虽然他一直在笑,但是随时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就把我宰了,你们伺候的时候都小心着点。”
楼下人的议论自然逃不过凌让谨的耳朵,他忍不住笑了,只是谈笑间又牵扯了旧伤,胸口作痛,喉头有些腥甜。他不动声色咽下那口血,见步繁霜回头和他说话,便一如往常地和他闲聊。
便是步繁霜也没看出来他旧伤复发。
那房间果然不错,他二人休憩片刻,凌让谨眺望着这边陲小镇,忽然起了兴致:“都说塞外酒烈,我们不防去买些酒,顺便和酒客们聊一聊,或许能套些话。”
“喝酒可以。”步繁霜道,“套什么话,直接打去残荒宗,绑几个人,抢些东西,回来逼问就完了。”
“那残荒宗在哪里,繁霜可知道?”
“不知道。”步繁霜干脆利落道,“但是你之前提醒我了,我孤山别的不多,就人多。我一会传信,让他们去找,我们去喝酒,顺便买点东西。”
他停了停,微微一笑:“我得让整座城的人都能看见我一掷千金换你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魔尊:我要让整个西北都知道,我被你承包了
搬家,指甲断了,打字费劲,先更一章_(:з”∠)_
第8章 恩公 救命恩人长得好看就以身相许,长……
路边酒肆挂着旗幌,坊内有零零散散三张小桌,屋外檐下又摆了些桌椅板凳,黄色木头配上被风吹来的黄沙,嗅着边塞的烈酒,倒是别有风味。
只不过这地方自然比不得江南京城之类的繁华地方,那桌子积了尘土,小二也不过拿着看不出本色的抹布随手一擦,擦完之后,桌子上的沙尘比原先更多了。
凌让谨慢条斯理地用法术清洁了桌椅,又拿着一条白细绢布,认真擦过,方慢慢坐下。
他想了想,又低头给九节狼的四爪擦了擦,将那摇头晃脑的小兽抱在膝上,一抬眸,看见步繁霜正盯着他看。
魔尊不说话盯人看的时候绝对憋了一肚子坏水,凌让谨不敢无视,便笑问道:“又怎么了?”
“你这个人倒是矛盾得很。”步繁霜招手唤来小二,要了烧刀子后,继续看他。
“何以见得?”凌让谨一边洗杯子一边看他。
“你有洁癖,却喜欢不着靴袜到处走。”步繁霜托腮道,“不矛盾?”
“我只在自己家绝对干净的情况下会这样。”凌让谨将杯子推给步繁霜,微笑道,“上次在孤山纯粹是因为你把我的衣服都拿走了,没找到鞋鞋靴,饶是如此,我也是踩着落花走的,并非直接踩在泥上。”
“你身为仙道领袖,和魔修交好,而且是和我这种大魔头纠缠不清。”
“我结交人不看仙魔,只看好坏。”
“你对谁都不错,风琼野莫名其妙上门拜师你也护着,但是杀人的时候也没看你手软一点。”
“有人作奸犯科,我还要对他和颜悦色,岂不是痴傻?”凌让谨摇摇头,笑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慨他人之慨的蠢人?”
“你明明不想和我打。”步繁霜忽然道,“却每次都对我下杀手,为什么?”
凌让谨动作一停,缓慢抬起眸子,步繁霜的眸子像是北冥的海,深不可测,偶尔还缀着花。他沉吟片刻:“因为这是对你的尊重。”
“这二百年间你想让我找到你么?”步繁霜一挑眉,“如果你不想,那你听到风琼野说兔子的时候应当就反应过来,但是你没走。若说你想,你也不曾打开山门迎我进去,你还说你不矛盾?”
凌让谨叹息一声,扣了扣桌子:“我输了,我确实很矛盾。但是矛盾无妨,不优柔寡断就好,所以你也不必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顿了顿,心想:所谓的矛盾,都不过是世情上的求不到和弃不了罢了。
所以才会愁郁心中,百转衷肠。
步繁霜不再问,他的想法总是突如其来,问的人措手不及,兴趣也去得快,答案还没得到,他已经没有探究的意思。步繁霜拍开封泥:“这酒不用杯子,一人一坛直接喝。”
修道之人饮凡间酒都是千杯不醉,只有同修酿的琼浆玉液才会让人醉倒软红万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