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瑚琏”正是二人所住厢房名号,梁安面色一怔,问道:“何人送的信?”
伙计摇摇头:“那人只留书信,并未现身。”
梁安接过信封拆解开来,却见笺上一行遒劲行草:“百花公子诛杀昌平,表里不一,不可信。”未留落款,亦无署名。
“是谁送的信?他怎知我要见百花公子?”梁安心中疑惑,又想:“诛杀昌平?这‘昌平’莫非是恒道院使者昌平先生?”他道听途说,早知昌平先生在上一次尸国节离奇失踪,不想这信里竟说死于百花公子之手。
方泉亦看到信中内容,心念道:“百花公子果然不是好人。”望向梁安,担忧道:“少爷,要不今日不去百花山庄了?”
“去,怎么不去?”梁安收起书信,淡淡道:“去了,才能解开谜团。”
……
百花山庄位于曜城西南,起初只是一片旷野,百花公子来后,搬山引水,大兴土木,只花去半月时间,建成一座锦绣山庄。山庄广招门客,以救世济民、匡扶正义为己任,早已成为临近四州九府的朝圣之地。
梁、方二人雇车前往,行驶约莫一个时辰,忽见一座门坊,题“百花山庄”四字;穿过门坊,气候陡然变化,放眼望去,端的一派春日暖阳景象。
却见青山绿水,娟然如拭;花草树木,欣欣向荣;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红装而蹇者,时常可见。
又行半个时辰,前方忽见一片桃林,车夫勒马停下,回头道:“客官,该下车了。”
梁、方二人下车,见周围并无宅院府邸,便问:“百花公子何在?”
车夫笑道:“二位若有邀约,去桃林自有人接待。”
二人信步走入桃林,却闻郁郁花香,但见落英缤纷,正是“满树娇妍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辉”。行约里许,一队玄衣剑客迎面走来,为首一人见着梁安,拱手道:“来人可是淮王殿下?”
梁安道:“正是。”
为首一人道:“百花公子已在菲园等候,淮王这边请。”话毕,前方带路,在桃林小径中穿行半晌,一座清幽小院显露门庭。
梁、方二人走进小院,却见一绫衣公子负手而立,他冰魄玉魅,昳丽形容,不是百花公子是谁?
“淮王如约而至,菲园蓬荜生辉。”百花公子微微一笑,“淮王里面请。”
“好说,好说。”梁安寒暄几句,携方泉一起,在百花公子带领下,穿越重重回廊,来到一座八角楼台之中。这楼台铺陈瓜果酒酿,并有一众玄衣女子侍应,倒也伺候周全。
梁安与百花公子分宾主坐定,方泉站立一旁。
百花公子道:“我已备好当阳令,淮王可要检验?”
“不忙,”梁安笑一笑,想起方泉昨日诘问,于是道:“有几个问题,还请公子解惑。”
“哦?有什么问题,淮王但说无妨。”
梁安道:“公子欲借王者之气震慑免死金牌,从而度化那不可言说之鬼,请问:何为不可言说之鬼?”
百花公子眉目微颦,过一会儿,才道:“有一种鬼,信则真,则凶,则厉。传说越广,信众越多,这鬼便越发难以对付……”
“还有这种鬼?”
百花公子点点头:“所以不可言说,说了,它便多一份阴冥之力。”
梁安并不满意这个答复,却又无从反驳,便压下心中疑惑,又问:“公子是否诚心除鬼?”
“自然诚心。”
“那为何拖到近日才行动?我若不来曜城,或拒绝提炼王者之气,公子就不除鬼了么?”
百花公子哈哈一笑:“并非近日才行动,恰好淮王来了,我便搁置先前计划。”
“哦?先前什么计划?”
百花公子道:“乘这一次尸国节,深入酆都寻找天胤尚方宝剑,有了尚方宝剑,破除免死金牌不在话下。然而此举成败难测,且十分危险,幸亏淮王到来,让我有了更好选择。”
这番说辞毫无破绽,却又空口无凭,梁安思忖半晌,取一封书信摆在案上,直言道:“今日一早,有人匿名投信,说公子诛杀昌平先生,不知是真是假?”
百花公子面色微变,沉吟少倾,吩咐一众侍女退避,又看一眼方泉。梁安知他心思,却道:“阿泉是我的人,无须避让。”
百花公子作罢,拆开书信查阅,良久,叹道:“昌平先生确实因我而死。”
“什么?”梁、方二人对望一眼,各自露出惊讶表情。
“事已至此,有些话不得不说了。”百花公子站立起身,在楼台中踱了几步,缓道:“那不可言说之鬼,叫做阿鼻鬼母……”
“阿鼻鬼母?”梁安第一次听说。
“阿鼻,乃无有之意。阿鼻鬼母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阴魂,所以才有鬼母之称。此鬼生于阴冥之地,毕生所求,是将人间转化地狱,便是阿鼻地狱。”
梁安面色一变:“如何转化?”
“只须夺舍为人,再凭空捏造,便可生出无尽阴魂鬼魅。到那时,人间自然变作地狱。”百花公子停顿少倾,叹道:“上一次尸国节,阿鼻鬼母乘大封印松动之际逸出,并夺舍昌平先生;我无奈出手,昌平先生死去,鬼母却有免死金牌护身,从而逃过一劫。”
梁安沉默不语,百花公子续道:“我愧对昌平先生,又无法言说,好在恒道院已从诸多端倪猜出大概,并未问责。然而此事已成我心中障碍,鬼母不除,心障不解,淮王若肯相助,其华感激不尽。”
梁安听罢,未置可否。
百花公子扫一眼案上书信,又道:“淮王可知这匿名信是谁写的?”
梁安摇摇头。
百花公子道:“除了皇甫逸,还能有谁?”
“什么?”梁安与方泉同时怔住,“此信是皇甫逸写的?”
“必然是他。”百花公子神情笃定,“我西华池皆修上善果德,心善渊、言善信,做人岂能表里不一?这道理世人皆知,唯皇甫逸不信,时常纠缠构陷于我,只为让我屈服,做他的……做他的……”
第125章 巧遇故人
梁安闷哼一声, 适时道:“公子不必多说,我以王者之气交换当阳令。”
百花公子稍稍欠身,拱手道:“如此,就多谢淮王了。”
二人达成协议, 百花公子交付当阳令, 并索求三十三周天王者之气。梁安略一盘算,每日不断打坐, 须至少十日才可提炼完成。百花公子便请梁安入住菲园, 并派侍女伺候, 自己则飘然离去。
菲园清幽静雅, 除观景楼台外, 还有一座三进宅院。梁安与方泉入住宅院, 将一众侍女赶走,只吩咐每日定时送餐——偌大宅院,便只剩梁、方二人。
时值午后, 清风微拂,树影婆娑。
方泉煮茶,梁安一旁笑道:“若非是我, 你这绝好茶艺就平白埋没了。”
“是, 全赖少爷慧眼识珠。”方泉随口敷衍,斟一杯茶敬上, 忽道:“少爷, 你相信百花公子么?”
梁安微微一笑:“百花公子人美心善,为何不信?”
“少爷, 我说正经的。”
梁安喝一口茶,回味少倾,淡淡道:“不信。”
方泉无端觉得百花公子怪异, 听梁安如此说,不禁松一口气,又问:“那少爷为何要答应他?”
“第一,我必须取得当阳令,不然无法深入酆都、寻找灵脉;第二,我憎恶皇甫逸,他欲离间,我便合作。”
方泉沉吟少倾,回道:“少爷英明果断,小的心悦诚服!”
“嗯,乖……”梁安很是受用,摸摸方泉的头,“我即刻闭关提炼王者之气,少则十天,多则半月。你照顾好自己,谨言慎行,注意安全。”
“是,少爷。”
……
匆匆三天过去。
这三天里,梁安未出练功房一步,方泉每日午时送一次茶水点心,其余时间,要么懒在被窝里,要么坐在院中发呆——日子忽然变得十分散漫。
第四日午后,方泉实在无聊,第一次走出菲园,游玩半日,倒也大致弄清百花山庄布局。
山庄分内外两围,外围有四林一校场。四林:即桃林、李林、杏林、槐林,乃贵宾用地及门客住所;一校场:指西侧门的“遏恶校场”,此校场供门客练兵骑射之用,十分开阔。
外围夹心,乃一碧波湖泊;湖泊正中,有一缥缈花洲;花洲之上,建层台累榭,正是内围所在。
外围出入自由,无论门客游人,皆可以观光览胜;内围是百花公子府邸,只有极少门客通行往来。
又过两天,方泉逛完外围,耐不住寂寞,离开山庄玩耍;他走出山庄门坊,立刻感受一股市井之气,心情顿时放松许多。
“还是外面热闹……”
他随性而游,一路吃喝玩乐,近傍晚时分,犹在一个茶楼看戏赏曲儿,浑然忘却时间。
前方戏台,生旦净丑轮番上阵,演绎故事多为前朝典故,无非是权力与金钱苟合、温柔与纯良相伴。当此时,一个玄衣少年走进茶楼,他抱着一筐物事,逢人兜售,不一会儿便到方泉桌前。
“小哥儿,买一件赈济善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