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栖几不可见松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池戮前面,却盯着他不说话。
池戮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抿唇道:“今日我们成婚。”
虞子栖站在他对面,没什么表情,“我知道。”
池戮:“他打断了我们的婚礼。”
虞子栖皱着眉,问道:“除此之外,你没有其他的话要解释吗?”
池戮看着他的表情,闪电撕裂天空在他眼内留下微光:“你反悔了?”
虞子栖不语。
池戮唇线微微压直,一眼不转的盯着他。
头顶的闷雷“咔嚓”一声巨响,像是劈裂了一座坚硬的石山。
虞子栖别开脸,下颌轻扬起,对着错落站在一旁的仙君们道:“君寒去收集余卓魂魄,晓风待会儿将闻笛扶回星君殿,飘渺去蛮荒请谷山灯,宝诰帮定元渡劫。”他镇定的安排好眼下事务,没看池戮,说出的话确实对着他的:“你,跟我来。”
转身之际他声音略提:“其他仙君原地等待,稍等我就回来。”
他让其他仙君原地等待,也就是说婚礼可能会继续进行。
池戮心中升起一丝希冀来,跟上了虞子栖的脚步。
天上乌云涌动,将空间压缩的很低。也只有这种时刻,通明无歇的仙宫才会陷入昏暗之中。
没了八方仙光笼罩,虞子栖身上的寒纱衣也少了一层闪烁磷光,看上去增加了些温度。
但是他头也不回的走在前头,风只能拦住宽大轻盈的袖口和披在后背的几缕发丝。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碧莲水榭,虞子栖终于停下脚步。
“就这吧。”他望着风涌残云的水面说:“聊聊。”
池戮站在他身后,眼角一闪而过无措神情。
虞子栖自顾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在问池戮拿他的魂魄抵抗天雷的事情。
池戮刚刚走过来的一路设想过许多虞子栖会出现的表现,不管是暴怒还是气愤他都能接受,也做好了认错的准备。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虞子栖会这么平静。
这平静远比震怒的质问更加让人无措。
池戮喉咙上下滑动,说:“上次余惊涧来的时候。”
虞子栖点点头,意料之中道:“我早该想到。”
他对着水面,挺直的鼻梁映照着水光,像水天一线时出现的绮丽白线。
池戮望着那白线。
“两个事。”虞子栖背对着他,清了清嗓子,说:“一,你在仙界贸然杀余卓和闻笛,我没办法跟其他的人交代,后续也需要时间处理。今日杀人见血,眼下这情况也不适合继续成婚,不如,我们,改一天吧。”
池戮手脚霎那间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站在那里,脑中空白一片,连解释都忘了该怎么开口。
“第二,”虞子栖继续说:“你早已经知道了我就是替你渡劫抗天雷的那个凡人,为什么不告诉我?”
池戮张了张嘴,对着他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背影。
虞子栖刚刚到这里的时候,焦急惶恐,惴惴不安,一度心力憔悴。
他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也不知道结局会将如何。他日复一日的不安,哪怕只闭眼一刻钟,也会胆战心惊的醒来。
数不清的麻烦,理不清的事端。
天边滚动的乌云在水面上形成急速流动的画面,虞子栖说:“你是现在解释,还是先想想该怎么说。”
62、第 62 章
池戮张了张嘴, 他垂眸望着水中二人的倒影,想从那上头看清虞子栖的表情,但是失败了。
“我怕你生气。”他的声音很低, 带着轻微的鼻音:“原本想着等成婚后有机会再同你慢慢的说,不料余卓勾连闻笛,竟敢对你下手。”
虞子栖反问:“照你说, 这件事全都是余卓和闻笛的错吗?”
池戮贸然被他一问, 立刻抿紧唇, 不再继续说。
虞子栖:“他们固然不该私自做主策划,但是你一点错也没有吗?”
“有。”池戮说:“我不该瞒着你。”
“还有别的错处吗?”
池戮答:“有。”
虞子栖等着他回答。
池戮久久无声,于是虞子栖垂头笑了。侧脸的线条被唇角向上一提, 看上去柔和了些。
“你根本不知道,你究竟错在哪里。”虞子栖叹息道:“你当初拿走我魂魄去抗天雷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在那个世界还有自己的朋友吗?”
池戮指尖掐入掌心, 这疼痛能让他清醒。
虞子栖轻轻摇头, 说:“我当时明明已经说了‘不’,为什么单方面决定交换灵魂?为什么擅自决定我的生死?为什么事后又抹去我的记忆?!”
他越说越生气,怒火甚至快要压抑不住:“你的命是命, 我就命就不是吗?还是说, 你压根看不起我这个凡人!”
虞子栖想起熊熊燃烧的火烧来, 还有不是穿梭在其中的电闪雷鸣。
被巨雷劈开身体和被闪电灼伤双目时的疼痛似乎就发生在刚刚。因为他刚刚才想起来, 将那痛苦又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遍。
此刻胸腔中仿佛还残留着汹涌的血腥味道。
“……对不起。”身后的人说, 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
低落?
虞子栖纳闷的想, 我怎么会用到这种词来形容反手云覆手雨的他?
他忍不住偏头一看,之间池戮站在身后不远处正盯着他。这突然一回头,两人对上视线,俱都始料未及的一怔。
虞子栖发现池戮的眼圈红了。
泛红的眼圈盛着浅浅的一条水线, 把漆黑无光的瞳孔点上了亮光,看起来有些……可怜?
卧槽!
虞子栖心底暗骂一声,心说他这样看着我,这我还怎么继续骂他啊!?
他扶着玉砌雕栏,仰头望着天,耳朵里听着越发惊心的隆隆闷雷,心底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池戮又说:“对不起。”
虞子栖抬起手按了按发胀的眼皮,他张了张嘴,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先说这么多吧。定元要开始渡劫了,我得去看看。”
池戮身形一动,拉住他手腕:“你没有法力,去做什么?”
虞子栖垂眸之际笑了,脱口怼道:“我的用处魔尊不是早就试过了。”
他甩了一把池戮的手,却甩不掉。
“松手。”
抓住手腕的手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却犹如捆魂锁,让他无法挣脱:“松开!”
池戮紧紧抓着那手腕,唇线同侧脸的线条一样绷的很直:“你要去替他挡雷劫?”
“怎么能替你挡,就不能替别人挡么?”虞子栖反问。
池戮喝问:“你不怕疼了?!”
虞子栖的声音比他的还要大:“当初你也没问过我怕不怕疼啊!”
他脸色冷下来,语气中不自觉掺杂上些许愤恨意味:“我是凡人,反正真火烧不死。”
他这怒气在这一刻,池戮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
虞子栖爱笑爱闹,似乎天大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多严重的事都能镇定的几句话解决,将大事化小。
看起来没什么脾气。
似乎他天生淡定,没有人可以激怒他。
但是此刻那时常带笑的眼中一点温度不留,池戮从未见过这样的虞子栖。
二人对视片刻,池戮在那视线中败下阵来,松开了手。
虞子栖转身要走。
“你不是凡人。”池戮突然出声叫住了他,这话中含义却另虞子栖皱起眉头。
池戮说:“原来的仙尊去凡间历劫,归位时候留下一魄在凡人身上去转世投胎,几万年后,这凡人自己养出了意识。”
“这凡人,”池戮望着他,说:“是你。”
虞子栖震惊的望向他。
他想了许久也理不清头绪,摇头惊疑道:“原仙尊为什么要分离一魄去转世投胎?”
池戮:“六界不少人都知道,魔界原有四将。”
“在商云没有来之前,俊貌、朱雀、闻笛,最后一个是个凡人。”池戮短暂一顿,继续说:“也不能说是个凡人,他没有魔息,像个凡人。”
虞子栖不由微微偏头,仔细去听他的话。
“其实他是凤鸣山泥土捏成。”池戮声音有些低,语速偏慢,听起来闷闷的有些堵:“是我从身上分离出一魄来,灌到他身上,放在寒泉宫中修炼。万年之后,此人自己养出另外的三魂六魄,魔息已经完全消磨殆尽,就像个凡人一样。”
‘凤鸣山’虞子栖听到过一回,是定元曾经说过的,池戮跟原来的仙尊曾经在凤鸣山一战,输赢未知。
‘养在寒泉宫的凡人’他也听到过一回,也是定元说的。原话是‘闻笛觊觎魔尊养在寒泉宫的凡人,所以偷走了他关于此人的记忆’,却想不到真相如此大相径庭。
虞子栖心中感叹定元的不靠谱,一边停下脚步,等着池戮的后话。
池戮说:“我一直留着他,原本打算万一飞升的时候出现意外,用他渡劫。但是闻笛急功近利,短短时间飞升数次,他的法力扛不住最后一次飞升时的天雷,就私自用那凡人去抵抗雷劫。事后担心我责罚,吹响笛声,偷走了魔界所有人脑海中关于那凡人的记忆。”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虞子栖问。
“没有了关于凡人的记忆,所以之前渡劫的时候从未用过他。直至最后飞升八阶的时候,天雷劈开了我的识海,我才想起来曾经养过这么一个凡人。”池戮说:“将闻笛此人放在身边并不是他本人危险,而是他修行邪术、品行不端,你根本不知道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会失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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