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周点点头,静等他接着说下去。
“今天我听他们说,灵均大圣往我剑炉里加了点东西,加了那东西炼出来的剑可以斩凰。”
彦周当他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噗嗤一笑,说:“你担心这个?你又不会斩我。”
薛焕倔强道:“可万一有一天有人偷了我的剑,拿它去害你怎么办。”
彦周没有设想过这种后果,只安慰道:“不会的。”
谁知薛焕脑袋一根筋,抽出他白天刚练成的剑向彦周展示,“所以,我把剑尖削掉了,没了剑尖,我看谁还能伤害你。”
彦周哭笑不得,捧着他的“残剑”,说:“没了剑尖的剑还算什么剑啊。”
“反正我有大音,有一个就够了。”
“可既然你拥有了它,就该好好待它呀。”
薛焕觉得也对,脑子一热,拉住彦周的胳膊,撒娇道:“不然凰你给我的剑取个名字呗。”
“我吗?”彦周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薛焕一笑,又凑近了些,说:“我已经想好了,它的名字叫惊寒,一闻惊便生寒。”
彦周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好笑的勾起嘴角。
彦周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他睫毛很长,笑起来像一座桥,而他的瞳孔印着天上的星河,美艳的不可方物。
薛焕心神牵引,颇有心机地凑到了他下巴处,毛茸茸的头发戳了戳他。
“凰,我,我想亲……亲你一下,可以吗?”
年少的凰初懂情,不知怎样反应才算好的,只不过他既然对薛焕心生欢喜,就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该拒绝他,只是一个亲吻而已,如果他想要天上的星星,他大概也会去盗。
薛焕轻轻舔了一下彦周的上唇,然后谨慎地咬住了他的下唇瓣,他奉天一样吻了好一会,才慢慢放开他,就着彦周红扑扑的脸,将情话说出。
“凰,我喜欢你,我简直太喜欢你。”
彦周懵懂,持的那份情比湖泊里的水都要清澈,他对薛焕笑了笑,嗯了一声说:“我爱你。”
两人的倒影泄入湖泊,相依相偎。然一滴水打破湖面平静,那静好的两个影子随着波纹渐渐远去了。
——
彦周面若冰山,眼睛安静地阖着,他的头发一如既往的长,额前碎发遮住眉,脸颊上的黑纹疯了似的生长,有些隐入鬓发不见踪迹。
十万年而已,也就这么过下来了。彦周并不看得起自己回想往事,因为他总能从回忆中找出自己的弱点,比如那不堪一击的情爱,比如始终放不下的执念,从他重新睁开眼睛的那天,他想抛弃天地,为自己活时,这些东西便是阻碍他的累赘。
手掌心被指甲掐出血,彦周眉头不皱,甚至连身形都没松。
世人都说妖魔没有感情,嗜血成性,但世人并不知道,妖魔在打算成为妖魔的那一刻便将人性去除,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做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因为如此,才不会被世俗牵绊的不人不鬼,不伦不类。
——
于此,明川城日夜轮转了三天,君安终于睁开了眼睛,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哑着嗓子、持着不太顺畅的话喊着要喝水,君知在门外收到君府飞鸽传他们回家的信,恼的很,忽然听见屋子里有动静,着急忙慌地冲了进去。
君安才从昏迷中清醒,眼神还不太好,头顶的纱帐在瞳孔中印出一大片浓雾,吓得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地府,走在去黄泉的路上。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喊声,君安茫然环顾,脑袋沉重地往侧面一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伸手想要去抓。
他这一手不偏不倚抓进了君知倒好的茶水,掀翻了茶杯,幸得君知反应及时,用灵法撑住,免得这只无辜的茶杯摔得粉身碎骨。
“小安,小安。”君知掉头重新倒了一杯,回头看见君安瞎了一般两手乱抓,身子斜的快要掉出床了,忙喊了他两声。
由于动作太大,胸前的伤口还没愈合全,君安疼的嘶了一声,也不敢乱动了,也正是这一下疼驱散了他眼前的迷雾,他才神魂归位看清了这间屋子。
“渴。”他吐出一个字,君知立马把水递了过去,小心喂他喝下。
君安在昏迷的这几天,梦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大部分他不太记得了,唯一一个印象深刻的是他站在一个到处都是血的地方,周围黑沉沉的,空无一人,他沿着脚下的血迹往前走,发现了一团黑雾,他刚想要看清楚,眼前伸出一只手挡住了他的眼睛,耳旁也传来一个空渺的声音,叫他别看。
那个挡住他眼睛的手是冰凉的,声音也是从没听过的陌生。
梦里的场景君安确定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哪里,他觉得奇怪是因为他做了很多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梦,醒来后第一时间回想的却是这样的场景。他想,这个场景对自己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或者在预示着将来么。
“小安?小安?”君知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他醒来后又失智似的两眼放空,心里五味杂陈地构想着日后自己身边跟着一个痴呆弟弟的样子,觉得往后有的苦可受了。
“嗯……我没事。”君安说道,眨了眨眼睛,长吁一口气,歇了会神,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回家了吗?”
君知:“没呢,你这个样子怎么敢背着你跋山涉水回家?”
也对,君安还颇有相同见解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感觉脑子清醒了,问起薛焕的下落来。
“薛焕呢?”
君知道:“他给你输了灵后就走了,没再回来。”末了,“你都这样了,你还管别人去哪。”
君安没吱声。
三天过去,君知偶尔去外面听一下明川的动静,短短几天都听坊间在传黄府的黄小姐得了失心疯,在夜晚的雨夜跑出了家门,到现在都没回来的消息;城中这几日也没出现莫名其妙失踪的人,之前街上那些躲避灾难的流动小贩为了生计陆陆续续回来营生。
“爹传了信让我们回去,还说早就想好了法子惩罚你。”
君安心头又一痛,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刚被茶水浸润的嘴唇张合道:“什么,要惩罚我?我,我胸口才被捅了一个洞啊,还没好呢……”
他委屈的一点也不认真,弄得君安本来自责要死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爹知道是你把我拐出来的,他不打算惩罚我,要把你打的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了。”
君安颇为震惊,“不至于吧,我——”他哑了声,好好想了想回去怎么狡辩,说:“我就说我是为了捉妖,是为了行侠仗义,总该判轻一点。”
“私自出山就是不妥。”
“我这胸口还疼着呢,这么大一个洞,险些没命。”君安夸张地比划,“他要是不信,到时候我就脱了衣服让爹看看,我不是在说假话。”
先犯错再打亲情牌永远是君安对付他爹的后招,虽然听着很不靠谱,但关键时刻总是能发挥作用,看他爹每次都说要罚他罚他,也没见罚的要掀天灵盖的地步。
“对了,姐姐,”君安想道:“一会回家我肯定得禁闭两三天,你记得去书阁找找有没有关于彦周这个妖魔的记载,虽然说他很厉害,但他总不会凭空出现的吧。”
“再说吧,你先想想怎么跟爹交代吧。”君知朝他弄了个鬼脸,见他脸色不大好,既心疼又好笑。
第七章
君安在明川只多歇了一天,然后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乖乖回家了。这回他倒是学聪明了,在迎来君志宁狂风暴雨般的大骂前,自个儿老老实实蹲禁闭室去了。
出门犯事回来总得有人开这个口,君安溜得跟兔子似的,这烂摊子自然而然就君知挑着了。
君志宁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氏族一个鲜活的镇堂之宝,他话不多,但一张口便是一堆让人云里雾里的大道理,叫人听得枯燥无味;加上他一张冰山脸,只适合在居处坐镇,当个不苟言笑的长辈。
此时君志宁在正堂内,看见君知过来,脸上不见得高兴也不见得不高兴,他起身下台阶走了两步,往门外看了看,问:“那个兔崽子呢?”
君知受君安之托,将他的悔过之意带到。“小安他深知自己犯错,回来就去禁闭室面壁思过了。”
以往逃惩罚逃的最有招的就是君安了,各种理由层出不穷,脸皮也越来越厚,功夫练不到家,练了一身刀枪不入的赖肉。
这一身赖狗肉竟有开窍的一天,君志宁不可置信,“他还有这等觉悟?”说罢,朝一旁的君信招手,吩咐道:“该反省时不反省,信儿,你过去禁闭室把这兔崽子给我叫过来。”
君信在几个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七,性子野,平时最爱落井下石,领着命撒腿就跑了。
这边,君安被满是灰尘的禁闭室呛得直打喷嚏,落脚还没歇个肩膀舒展,就听见他那调皮捣蛋的七弟在外面装模作样大声喊道:“敢问这世上最厉害的君安大侠在不在啊!”
君安一偏头:“在呢,今日不见客。”
停息一会,敲门声又响了几下,君信慢吞吞道:“不是我要见你,是爹要见你,你快活日子要到头了,架子还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