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歌”,齐沐拽住了游歌的衣袖,眼睛朝街侧的酒楼瞥了瞥。游歌福至心灵,立刻带他进了酒楼,一口气叫了八个菜,含笑看着齐沐狼吞虎咽。
“在天庭我真没吃过一顿饱饭,现在重新吃到这人间美味,真是恍如隔世,恍如隔世啊”,齐沐对着一块红烧肉,发自肺腑的感慨。
“仙家之食是于凡人区别较大,这段时间没能让你吃好,是我疏忽了”,游歌将碗碟换了换,原先远处的佳肴被移到了齐沐面前。
齐沐啧啧两声,心中感叹,这天帝做得着实不易,连下属吃不饱饭,这类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也要自责一番。
正当齐沐再欲埋首饭食堆中,突然一声大喝打断了他。
“呔,你这小贼!偷到老子头上了”一位威风凛凛的食客正反手压住一衣衫褴褛的青年。
那被按住的青年不但衣不蔽体,还脏的如同刚在泥堆里洗过澡,粪坑里冲过凉,可他虽然形容狼狈,但神情似乎并不畏惧,声音颇有些虚弱道:“这位兄台,您先前雇在下写信,说好一封五文,在下为您写了家书十封,一共五十文,眼下在下不过讨回应收的酬劳罢了,何谈偷盗?”
这时酒楼掌柜绕过这一座一立的两人,绕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诸位食客,托了一壶酒朝游歌、齐沐走来。
掌柜早先时候得了小二耳语,说店里来了两名衣着不凡,出手大方的食客,两个人就点了八个菜,且全是店里的招牌。掌柜眼珠子一转,本着顾客就是天帝,有钱的顾客更是天帝中的天帝的准则,便亲自端了酒出来。
没想到碰到这么一出闹剧,掌柜摇摇头,感慨道:“这齐公子以前也是暮云的达官显贵,落到这种田地确实可悲可叹”。
掌柜放下酒,给游歌、齐沐二人斟满,道:“二位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小老二的酒楼罢?这壶本店独有的醉春光算是我请二位的,还请二位万万不要受了这齐公子的惊扰才好”。
齐沐呷了口酒,赞道:“掌柜的好酒,在下心内感激不尽,如不嫌弃,不妨也与我二人坐上一坐”。掌柜一抱拳,道了声谢,撩了袍子,坐到齐沐身侧。
齐沐话锋一转道:“这闹事的齐公子掌柜的熟悉?”
“可不是”,掌柜又看了那僵持的二人一眼,喊了句:“小二取五十文给冯兄,就算是我替齐公子还债的罢”。
那齐公子冷哼一声,却并不领情,依旧咄咄逼人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齐沐虽然家道中落,但也不至于被你欺负了去”。
☆、第 13 章
“齐沐”!游歌身侧之齐沐低呼出声,遇见和自己同名同姓之人难免惊奇。
衣衫褴褛之齐沐听见有人唤自己大名,抬眼朝游歌二人扫视一圈,不见有相熟之人,疑是自己听错,复又低下头去与那大汉纠缠。
掌柜瞧见客人有些受惊,一边摆手让小二打发了那两人,一边向游歌解释道:“二位有所不知,这位齐沐公子乃是已经过世齐太傅家的远房亲戚齐语之子。齐老太傅家中人丁单薄,便认了齐语打小养在府上,也当作半个主子。然齐家大公子四十年前身死,齐家亦被查抄,当时齐语公子只有十三岁,造此巨变,性情大变,如同疯魔。好在齐府故交甚多,大家明里暗里接济,使得齐语公子也在弱冠之年成了婚,生了子,还给孩子取名齐沐,说是要感念齐太傅教养之恩。齐沐公子五岁时,齐语发了魔怔,非要剃度出家,不久后,齐语之妻将家中金银一卷也不知所踪。可叹这齐沐,自小无父无母,无人管教,四处惹是生非,父辈故交们纷纷寒了心,决意任由他自生自灭。不过齐语公子写得一手好字,文笔也不错,是以流落街头,也不至于饿死”。
掌柜说完唏嘘不已,不忍的望着齐语被小二拖走的方向。
所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齐沐飞升月余,人间已经过了四十年。白云苍狗,白驹过隙,看这褴褛齐沐不过三十来岁,其父予之齐沐之名,仙人齐沐想起来既心酸,又自豪,垂首问那掌柜:“太傅之子齐沐,掌柜的可有了解?”
掌柜摇摇头,痛心疾首道:“那位齐沐公子去时,小老儿尚在襁褓,故而知之甚少,况齐沐公子之死乃京城秘闻,官府对此闭口不提”,掌柜顿顿,笑道:“如此想来,二位并非暮云人士”?
齐沐道:“然也,我兄弟二人从北方而来,此番进京,想见些市面。”
掌柜举起酒杯,敬了二人一杯,神秘道:“二位贵人,暮云最近颇不太平,小老儿奉劝一句,夜晚切不可上街随意走动,恐有性命之忧”。
齐沐讶道:“不知这暮云发生了何事?”
掌柜凑近游歌、齐沐,将声音压得更低:“暮云最近有邪祟出没,一连数日,日日有人被吸干精血”。
游歌和齐沐对视一眼,明白这正是如临所禀奇案。
掌柜似乎想起些什么,严肃道:“那邪祟专害青年男子,且都如两位公子一般生的俊朗非凡,依小老二看,二位如无要事不妨早点离去,等些时日再来见市面不迟”。
齐沐道:“多谢掌柜相告”,身侧游歌罕见的开了口,“不知这齐沐公子平日在何处落脚?”
掌柜道:“齐公子所有家当不过一卷被褥,一副文房四宝,外加破旧的长衫一件,如此潦倒,哪有什么固定居所,夜间睡觉讲究的就是一个随遇而安,如果天气冷些便在桥下对付几日”。
齐沐疑惑道:“这齐沐公子脏是脏了点,但样貌也是上乘,夜夜在街上盘桓,岂不很容易便入了邪祟的眼”?
掌柜的点头:“怕是齐沐贱命一条,连邪祟也怕沾了晦气”。
“掌柜的这话可有差池”,临窗那小方桌不知何时坐了位公子,戴一斗笠,穿一身黑袍,桌上放一柄黑剑,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不辨面容。
男子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笑道:“既为邪祟,自然是集世间的大晦气于一身,还能怕凡人半世小小的曲折颠沛”?
男子抬起头,眉清目秀,见之忘俗。
掌柜的一瞧,壮士断腕般再次劝道:“不是小老儿妄言,然这位公子看着也很是危险,夜晚切记不可随便出门”。
男子咧嘴一笑,并不接茬,而是紧盯游歌,双眸似有烈火欲燃。
游歌似笑非笑的看了那男子一眼,便移开了眼。齐沐咳嗽一声,身子微微动了些许,挡在游歌面前,心道:游歌的面容已变得普通不少,怎的还引来狂蜂浪蝶。
男子道:“不知是否有幸请二位喝杯水酒”?
游歌双眼微微眯起,按住齐沐蠢蠢欲动的手,朗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话分两头,就在游歌、齐沐与不知名男子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时,司命仙子正在新移种的芍药前,黯然伤神。
仙子双眼含泪,泫然欲滴,去了平日的严肃,更显几分楚楚动人。
紫薇大帝无心惜花怜花,冷道:“司命找本座何事“?
司命醒觉,看紫薇大帝已如约而至,且面色不佳,便颤抖着抹了眼泪,道:“帝君,请恕小仙无状”。
紫薇大帝抬抬手,示意司命赶紧说正事。
“帝君,如临,如临怕是有问题”,说完,司命浑身乏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紫薇大帝神色巨变,布了个结界,坐了下来,道:“你且从头说来,务必知无不言”。
司命抽泣不已,半响,才勘勘扶了石桌重新跪好,理了理思绪,愁绪满怀的开口:“我与如临交好已有半年,我求一个长相守,如临一直不允。然他一向温文尔雅,惯会哄我开心,是以一面与我虚与委蛇,一面又将家中夫人瞒的滴水不漏。我道如临的夫人实在是个实打实的悍妇,便也不好逼迫如临。几日前,这如临一趟人间归来,与我更是前所未有的火热,我起先以为是如临终于想清要与夫人摊牌,可他…可他竟在昨日我睡后,动了春秋笔”。
司命止不住的带了哭腔:“我才了然,他日前种种甜言蜜语,怕只是为了迷惑我。细细想来,如临性情也起了些许变化,诸多我俩之间发生过的小事,他也含糊其辞,不甚明了。怕是…怕是…”。
司命抬头,决然道:“怕是敏盛帝之事又将重演”。
紫薇大帝喝道:“就事论事,妄议尊上可是死罪。”
司命眼中狠绝,恨道:“当年敏盛帝不顾一切要提了齐沐做神仙,可曾料到有这么一天,祸起萧墙”。
如临于司命而言如兄如长,对她一向关爱有加,是以情窦初开时,就爱上了如临。奈何如临实则是个妻管严,虽也心猿意马,朝秦暮楚,但休妻另娶的事,他却万万不敢干。故而司命对如临也是爱恨交加,颇受折磨。
近日如临反常,司命心中恨意滔天。许是命格写了太多,司命的脑回路也是百转千回,恨的并非司命,恨的是她的岁月静好、微妙平衡被打破。
紫薇大帝紧攥衣角,骨节泛白,声音万年不遇的发颤:“休要胡说,这事绝无可能与他相干”。
“帝君,当年你一剑刺死齐沐,又一力促成今日局面,何时又这么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