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失措到有些破音的求饶声让大胡子船长的匕首在最后一刻停住。
饶是如此, 锋锐的刀刃所带起的风也让来人的脸上落下一道红痕。
大胡子船长使劲眨了一下眼睛,看清楚眼前这个黑黑瘦瘦的小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把匕首收回去。
黑黑瘦瘦的青年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但还没等这口气松完, 就被大胡子船长一把揪起衣领,粗声粗气地质问:“亨利!你是怎么上来的!是躲在底舱还是哪里?我记得告诉过你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上伊莱号吧!”
被称作“亨利”的青年被揪着衣领,呼吸都不顺畅了, 只能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可、可我平时也能上伊莱号啊!”
大胡子船长:“平时是平时!但是我离开码头之前给你说了今天不许跟来的吧?”
亨利也道:“你每次去伊莱岛都不让我跟!可是伊莱岛那么远那么危险,多一个人帮忙不好吗?我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 我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是个大人了!”
大胡子船长看着亨利倔强的眼神, 然后撒开手,怒气冲冲地把亨利扔到一边。
亨利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老爹,乔克老爹, 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爸爸妈妈, 我不想再失去你了!这段时间海上风浪大,你一个人要是遇到什么情况忙不过来怎么办?我能帮上你的忙的!”
大胡子船长——也就是老乔克听罢心里一暖,但面上还是沉沉——臭小子想帮我,我又何尝不是想护着你!
这伊莱岛,沾染上能是好事吗?
要是你爸妈知道我让你惹到了伊莱岛那边,老乔克我死了都无颜去面对他们!
※※※
亨利虽然喊乔克为“老爹”,但两人并不是亲父子。
亨利的父母其实是老乔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三人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只不过随着年纪长大,他们大哥和小妹成双成对,夹在中间的乔克剩成了个单身狗。
不过乔克并没有如好兄弟那样对暴力青梅生出旖旎心思, 所以他这只单身狗也过得很快乐。
三人一直都是合作出海捕鱼,日子也算过得不错。
不过在海上讨生活本来就是很危险的,在一次出海捕鱼中, 因为海上天气突变,雷暴和海啸席卷而来,乔克的好兄弟和暴力青梅双双遇难。
他们仨的父亲们早早的就死在海里,只剩下三家人的老母亲和夫妻俩尚且年幼的儿子亨利,于是无妻无子是乔克便主动担起了养活这三位老母亲和乔克的重担。
乔克捕鱼和开船外没什么前途的本事,家里也只有一艘小破船--之前好不容易两家人置换的船只在海难中沉底了--因此生活的压力是显而易见的。
为了生活,乔克他就会冒险进入更远的海域。
大概也是这份胆子,让他以外发现了伊莱岛,然后得到了一份给伊莱岛上的医院接送病人或者新入职员工的工作。
并且还送了一艘客货船--只有这艘船能够载着他前往伊莱岛,在不用接送人去伊莱岛的时候,这艘船可以随便带着他去海上四处浪。
其实在乔克之前也有人干过这个工作,那些船的船长最后都下落不明,有人说是受了怪异的伊莱岛的影响,但更多的人是认为他们发生了海难。
毕竟大海茫茫,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
无论如何,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尤其是在家里的生活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于是为了丰厚的报酬,乔克还是干了!
而他也从渔夫乔克变成了船长乔克。
只是签订了终身制用工合同之后,他才得知自己手里是一份如何要命的工作。
那些医院里的人……根本就不是人!
或者说,人进去了之后,都会变得不是人!
也就是说,之前他的那些船只,很可能并不是遭遇了什么海难,更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伊莱岛……
但,老乔克没办法不干这份工作。
先不说当时签订的是终身制的劳动合同,就是每个月划拉到账户上的工资,也让他拒绝不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好在老乔克胆大心细,而且上有老下有小,有心灵支柱的他反而比以往的船长都要干得长久。
这一干就是十几年。
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从破破烂烂的一间漏风的小木屋变成了两层自建海滨小别墅。
乔克把亨利送去了内陆的学校读书,希望他能远离海洋,也能够远离和伊莱岛有关的一切。
谁知道,亨利不愧是他好兄弟的儿子,不仅继承了对大海的热爱,也继承了那夫妇俩一正儿八经念书就头昏脑涨两眼蚊香圈儿的智商。
哎,同样作为学渣,老乔克也是很理解那种死也读不进去书的痛的。
因此等亨利高中毕业之后,老乔克就打算送他去学一门技术。
谁知这小子越长大越有自己的主见,说想要跟着自己一起出海,而且他还说动了家里的三位老人。
四比一,哪怕乔克变成了老乔克,在自己的妈妈和婶婶们面前也是个小子,只能松口让亨利做了船员。
老乔克还抱着侥幸心理——虽然他要负责将想去伊莱岛的人都送过去,但是整体上来说去伊莱岛的人很少,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利用这艘固若金汤的客货船做自己的买卖,只要在每次送人去伊莱岛的时候把亨利支开就行。
只是他忘记了对于拥有冒险因子的人来说,越是不让做的越想去做。
就像这次,百密一疏,这小子应该是偷偷摸摸地躲在船底储物舱里,愣是等到他航行到一半的路程的时候才钻出来。
不,估计要不是饿惨了,又没有在其他地方找到吃的,这小子也不会冒险摸来船长室。
老乔克看着狼吞虎咽的亨利面无表情地想。
这个时候折回去肯定已经来不及了,所以眼下只能带着他进入伊莱岛的海域。
不过,到时候就把这小子关起来不许出去,只要不踏上那伊莱岛的土地,就应该没问题吧。
※※※
船长室发生的一切并不为客舱里的乘客们所知。
长时间在海上航线是很无聊的,尤其是在伊莱号上,除了船长外没有任何船员,也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就是想玩玩手机,也随着伊莱号距离陆地越来越远,信号越来越差而只能放弃。
最后一群人都在沉闷又炎热的环境中昏睡了过去。
但几乎是在老乔克从噩梦中惊醒的同时,客舱里的乘客们也从光怪陆离的怪异噩梦中惊醒。
此刻的他们脸色都蒙上了一成青灰,年纪较大的那对中年夫妇和身体素质比较差的邦妮已经是面如金纸。
邦妮好歹有同伴安抚给她喂水喝,那对中年夫妇却没人管。
甚至那几个大汉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后,将因为做了噩梦的不耐烦都发泄到他们身上。
“喂,朱尾巴,你们确定你们女儿是去那什么伊莱岛了?”
朱尾巴是中年男人的绰号,源自于他在赌博的时候总说“再来一把”,原本最开始是喊的朱一把,但是在他们本地方言里,一把和尾巴发音相似,再加上这中年男人原名叫朱伟,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朱尾巴。
朱尾巴挤出一个油腻猥琐又谄媚的笑:“当然当然,思思是我们的女儿,她在想什么我们当父母都清楚,我们问过她的那些朋友同事,都没有消息,所以她肯定是去投奔那个堂姐朱莉了!那个朱莉就在伊莱岛的医院里上班。”
谁知那大汉咧嘴一笑,满脸横肉也因为这一笑越发显得匪气十足:“你们当父母的都清楚,那怎么早点清楚把她关起来?”
此话一出,朱尾巴夫妻俩就苦了脸,朱尾巴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干脆骂起自己的老婆:“都是这个死女人!一天只晓得东家长西家短的,生了又不管养!”
朱尾巴的老婆也不是个唯唯诺诺的,被赌鬼老公骂了,她也不甘示弱地对骂起来:“关老娘什么事!你那天不还是拿起钱去搓麻将了,还好意思说我!老娘生了不管养,有本事你别钻老娘的被窝啊!未必老娘一个人就能生出个人来啊?”
眼看着争吵走向越来越低俗,杰米的团队那边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而朱尾巴夫妻所在的这个队伍里那些大汉也不想听一个年老色衰的中年女人念叨她的那些夫妻生活,只能再次出声训斥,言明要是再吵吵就直接把他们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涉及到自身的小命,朱尾巴夫妇顿时噤若寒蝉。
※※※
在伊莱号沉默地海浪中颠簸,驶向伊莱岛的时候,远在另一片大陆,几乎和伊莱岛相对的另一个半球,此时正是深夜。
这是一个没有风的夜晚,一群戴着白色面具、披着黑色连帽斗篷的人正聚集在寂静又黑暗的森林里。
树木的枝杈将惨白的月光切成光怪陆离的斑点,这群人虔诚地拿出一本书,放在一个古老的祭坛模样的台子上。
幽暗的光线中,书籍封面上那扭曲的文字隐约可以拼出【NECRONOMICON】的字样。
除了书籍以外,一旁还散落着一些样式古怪的尖锐物品,无一不散发着浓厚的不详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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